七日重生幻觉

狂风嘶吼着撕裂夜幕，卷起河面阵阵腥气。白色蜡烛排列成完美的桃心形状，火苗在风中疯狂摇曳，却诡异地不曾熄灭。

林小云站在蜡烛中央，黑色大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死死锁定在几步之外的男子身上。河岸边的垂柳在狂风中扭曲摆动，枝条抽打空气发出的呼啸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哀嚎。

“小云，做我女朋友吧！我发誓会爱你一生一世，倾尽所有去呵护你，绝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陈题单膝跪地，手捧鲜红的玫瑰，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深情。他穿着那件林小云最熟悉的蓝色牛仔外套，额前碎发被风吹乱，露出下面那双曾经让她痴迷的眼睛。

林小云的胃一阵痉挛。

这句话，这个场景，这个男人——本该永远埋葬在过去的废墟里。七天前，她亲手将匕首刺入他的心脏，感受过他身体的颤抖和逐渐冰冷的温度。之后的三天里，她在浴缸中将他的尸体分解，熟练得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屠夫。

他的肉，一部分被她扔进了这条混浊的河里，一部分还冻在她公寓的冰箱最底层，用保鲜袋分装整齐。

“这不可能...”林小云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虎口，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痕——是七天前陈题挣扎时，刀柄划过留下的。

陈题见她没有反应，微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这个动作太过熟悉，曾经无数次，他打完她后，就是这样若无其事地整理自己的衣着。

“小云，你怎么不说话？”他向前迈了一步，蜡烛的火苗随着他的动作猛地窜高，变成诡异的蓝色。

林小云后退一步，高跟鞋踩灭了一支蜡烛，蜡油溅在她的裤脚上，瞬间凝固。“别过来。”她厉声警告，声音因紧张而嘶哑。

陈题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那双原本温柔的眼睛骤然阴冷下来。“你还是这么不听话。”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小云记忆深处最黑暗的匣子。

“你还是这么不听话。”——那是他第一次打她时说的话，仅仅因为她与男同事多聊了几句。

“你还是这么不听话。”——那是他把她锁在卫生间一整夜前的最后一句话。

“你还是这么不听话。”——那是他拿着烟头逼近她脸颊时的低语。

林小云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本应死去的男人，大脑飞速运转。

是幻觉吗？因为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还是说，那晚她杀人的经历本身才是一场噩梦？

不，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刀子刺入肉体时那种令人作呕的触感，记得鲜血喷涌而出时的温度和气味，记得她肢解尸体时骨骼被锯断的声音。那些画面夜夜入梦，真实得不容置疑。

陈题又向前迈了一步，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三米。林小云能看见他瞳孔中映出的烛光，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古龙水气味——和她公寓抽屉里那瓶一模一样。

“我知道你一直想着离开我。”陈题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却比刚才的狂风更令人胆寒，“但你永远也做不到，小云。我们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

林小云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确信这不是梦境。她迅速扫视四周，河边空无一人，最近的居民区在五百米外，摇曳的柳树在黑暗中像是无数窥视的人影。

“你已经死了。”林小云一字一顿地说，她紧紧盯着陈题的反应，“我亲手杀了你。”

陈题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河岸上回荡，与风声、树枝摇曳声混合成不协调的交响。

“死了？”他止住笑，眼神突然变得凶狠，“就算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他突然猛扑过来。林小云早有防备，向旁边一闪，却还是被他抓住了手腕。那只手冰冷得不似活人，力道大得让她骨头生疼。

“放开我！”林小云尖叫着挣扎，过往的恐怖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殴打、被囚禁、被羞辱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闪回，激发出她骨子里的求生本能。

她空闲的另一只手狠狠抓向陈题的脸，精心修剪的指甲在他脸颊上划出三道血痕。陈题吃痛地松开了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看到指尖的鲜血后，他的表情瞬间扭曲。

“贱人！”他怒吼一声，一把揪住林小云的头发，用力之猛让她感觉头皮都要被撕扯下来。

剧痛中，林小云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陈题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拖着她的头发向柳树林走去。林小云的背部摩擦着粗糙的地面，她拼命挣扎，双手胡乱抓挠，试图挣脱他的控制。

“救命！救命啊！”她终于忍不住呼救，尽管知道在这种地方，几乎不可能有人听见。

“叫吧，就像以前一样，没有人会来帮你的。”陈题冷笑着，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在拖拽过程中，林小云被一块凸起的石头卡住，陈题却丝毫没有绕开的打算，依旧用尽全力拖拽。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从头顶传来，林小云忍不住惨叫出声——一撮头发连带着头皮硬生生被扯了下来。

陈题因惯性向后踉跄几步，手中攥着那撮带着鲜血的头皮和头发。林小云趁机爬起来，顾不上头顶火辣辣的疼痛，转身就向大路方向狂奔。

她不敢回头，拼命奔跑，耳边只剩下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跑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题没有追来，他仍然站在远处的柳树下，手中攥着她的头发，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静静地看着她逃跑的方向。

林小云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敢放慢脚步。她再次回头确认，就在这时，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背影。

冲击力让她摔倒在地，牙齿磕到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她捂着嘴抬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了那是一个穿着警服的高大背影。

“警察...”林小云喃喃道，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既有得救的庆幸，又有杀人的恐慌。

警察转过身，向她伸出一只手。“没事吧？需要帮助吗？”

他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在这惊魂未定的夜晚，给了林小云片刻的安全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警察宽大的手掌中。那只手温暖而有力，轻轻一拉就将她带了起来。

就在她站定的那一刻，月亮恰好躲进云层，四周顿时暗了下来，林小云看不清警察的脸。

“谢谢你，我...”林小云正准备编个借口解释自己深夜狼狈奔跑的原因，月亮却在这时钻出云层。

银白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警察帽檐下的脸。

林小云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张脸——分明就是陈题！

她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从胸腔蹦出来。下意识地，她扭头看向刚才的河岸方向，柳树下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不...不可能...”林小云颤抖着向后退，却被警察一把抓住了手腕。

“小姐，你受伤了，需要帮助。”警察——或者说，长得与陈题一模一样的男人——微笑着说，那笑容与陈题求婚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林小云猛地甩开他的手，惊恐地向后跑去。然而奇怪的是，不管她如何拼命奔跑，都像是在跑步机上一样，始终停留在原地。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在空中摆动，却无法前进分毫。

“怎么回事？放开我！”她尖叫着，几乎要崩溃。

警察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手铐。“林小云，你被逮捕了。”

“为什么？凭什么逮捕我？”林小云强装镇定，内心却已翻江倒海。他们发现了陈题的尸体？不可能，她处理得那么仔细...

警察——或者说，那个长得像陈题的男人——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为你对我做的一切。”

话音刚落，林小云感到手腕一凉，金属手铐已经扣在了她的手腕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随后缓缓抬头，看向这个和自己男友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警察。

“不...不...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她拼命摇头，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渐渐被一层黑雾笼罩。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感到自己的胸腔像是被水泥封住，沉重得无法呼吸。

她拼命挣扎，双手双脚胡乱抓蹬着——

卧室里，厚厚的棉被被林小云胡乱挥舞的双手一把掀开，她猛然睁开眼，新鲜空气终于涌入她的鼻腔。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3:17。

“原来是梦...”林小云喃喃自语，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睡衣。她伸手摸了摸头顶，那里完好无损，没有伤口，没有缺失的头皮。

她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这个梦太过真实，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手铐的冰冷触感，头顶也仿佛还隐隐作痛。

“只是梦，只是梦...”她反复告诉自己，伸手打开床头灯。

柔和的光线驱散了卧室的黑暗，一切都和她入睡前一样井然有序。她起身下床，拖着虚软的脚步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猛灌了几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稍微镇定下来。她靠在厨房的流理台上，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冰箱冷冻室。

陈题的部分尸体还在里面。

这不是梦，她真的杀了他。七天前的那一幕不是梦。

林小云放下水瓶，缓缓走向冰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她伸出手，颤抖着打开冷冻室的门。

冷气扑面而来，她看见那些整齐包装的肉块就放在最上层。为了节省空间，她将肉压平后真空包装，看起来与超市售卖的冷冻肉并无太大区别。

但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其中一个包装袋上，竟然凝结了一层冰晶，形成了类似手指印的痕迹。

林小云猛地关上冰箱门，后退几步，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气。

“是温度变化导致的，很正常。”她试图用理性解释，但梦中陈题那张诡异的脸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她快步走回卧室，拿起手机，想要查看日期确认时间。屏幕亮起，一条未读消息映入眼帘：

“明天老地方见，我有惊喜给你。——陈题”

发送时间：七日前。

林小云手一抖，手机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她明明删除了所有与陈题有关的信息，这条短信怎么会还在？

她弯腰捡起手机，颤抖着手指点开短信详情。没错，发送时间就是七天前，陈题死亡的那天。

“不可能...”她低声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林小云扶着床头柜站稳，目光落在柜子上的安眠药瓶上。自从那件事后，她一直依靠药物入睡。也许是药物导致的幻觉？或者是压力太大造成的精神错乱？

她需要冷静，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林小云快步走向书房，打开电脑。等待开机的时间里，她不断回想那个诡异的梦和手机上不该存在的短信。

电脑启动完毕，她点开浏览器，输入了陈题的名字。他的社交媒体账号应该已经停止更新七天了，如果...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那一刻，林小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陈题的主页上，最新一条动态发布于三小时前：

“今晚的月色真美，让我想起了一个特别的人。”

配图是月光下的河岸，正是她梦中那座拱桥的位置。

林小云颤抖着点开评论区，里面有几个共同朋友的调侃：

“又想小云了？”

“哥们儿真是痴情种。”

“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啊？”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更新社交媒体？

她抓起手机，拨通了一个朋友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 sleepy 不满的声音：“喂？小云？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王薇，你...你最近有和陈题联系吗？”林小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陈题？你俩不是分手了吗？”王薇打了个哈欠，“不过说起来，他昨天还给我点赞来着。怎么，想和好了？”

林小云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昨天？你确定是昨天？”

“是啊，就我发的那条聚餐的朋友圈。喂，你没事吧？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没、没事...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林小云匆匆挂断电话，瘫坐在椅子上。

陈题还活着？或者说，在别人眼中，他一直活着？

那她杀的那个人是谁？冰箱里的那些肉又是什么？

林小云冲回厨房，再次打开冷冻室，拿出其中一个包装袋。肉块在真空包装下呈现出暗红的色泽，看起来确实不像人肉，更像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颤抖着拆开包装，将冻硬的肉块放在案板上。肉已经完全冻结，表面覆盖着一层白霜。她打开水龙头，用温水冲洗肉块，等待它解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小云紧盯着那块逐渐变软的肉，心脏狂跳不止。

当肉块完全解冻后，她把它翻过来，仔细观察它的纹理和结构。

那确实不像人肉。或者说，不像她记忆中陈题尸体的样子。

“难道...”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那晚我杀的不是陈题？”

但怎么可能？她清楚地记得那张脸，那身衣服，那个声音...

林小云突然想起一件事。陈题有个双胞胎弟弟，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去国外收养，她从未见过，只是偶然听陈题提起过一次。

难道那晚她杀的是...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

林小云吓了一跳，手中的肉块掉在水槽里。她看了一眼时钟：凌晨4:33。

谁会在这个时间来访？

她犹豫着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陈题正微笑着站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

他的嘴唇动了动，隔着门板，林小云听不见他的声音，但通过口型，她辨认出了那句话：

“小云，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