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送到了我睡着了

外卖箱里那份加麻加辣的肥牛麻辣烫，是我封神之前，对人间最后的留恋。

冰冷的电子音在我脑子里响起时，我正逆行在非机动车道上，躲避一个闯红灯的老大爷。世界要完蛋了，但我的订单，还有三分钟就要超时了。

“——检测到适配灵魂，频率吻合，正在进行神格覆盖……”

“——覆盖进度10%……50%……100%。”

“——恭喜您，李配胜先生，您已成功觉醒为‘海城市守护神’见习，祝您履职愉快。”

我叫李配胜，一个平平无奇的外卖员。我的人生哲学很简单：只要我电动车的电量和手机的电量都在20%以上，我就能对生活保持最低限度的乐观。

但此刻，我乐观不起来了。

一道凡人看不见的金光，像五十斤的猪肉一样，结结实实地砸在我天灵盖上。我的小电驴在马路牙子上颠了一下，差点把后座那份麻辣烫送走。我猛地刹车，心脏狂跳，不是因为脑子里那该死的电子音，而是因为手机屏幕上那个鲜红的倒计时——02:49。

“不是……嘛玩意儿？”我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声音甩出去，“新出的整蛊APP吗？”

本神职系统由宇宙至高法则直属管辖，无法卸载。新手保护期任务已激活：请在一小时内，处理位于城东废弃工厂的‘初级怨灵污染’。

我看着导航上距离我只有五百米的“书香雅苑A座”，又看了看这个狗屁任务里距离我十万八千里的“城东废弃工厂”，陷入了剧烈的哲学思辨。

是先拯救世界，还是先保住我这个月的全勤奖和这个该死的五星好评？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天降金光这么老土的设定？编剧能不能有点创新？下一个风口明明是……

“喂？！我的外卖呢？！还有一分钟了啊！超时我就给差评了啊小哥！”

手机里，用户张女士的咆哮声，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瞬间斩断了我所有的胡思乱想。

差评！

这两个字，比“怨灵污染”可怕一万倍！一个差评，扣五十块钱，白跑大半天，还会影响我下周的派单优先级。

世界毁灭可以等一等，我的好评率不能！

“马上到马上到！张女士您别急！”我一边赔笑，一边拧动电门，把这狗屁神职系统抛在脑后。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我感觉整个世界，在我眼中，突然变成了一张……三维立体地图？无数条金色的、绿色的、红色的线条在我眼前交织。我下意识地看到一条几乎没人知道的、穿过老小区的近路，像游戏里的最优路径一样，在我眼前闪闪发光。

神之路径：已为您规划出最优配送路线。

我愣了半秒，随即大喜。管他什么玩意儿，能准时送到就是好玩意儿！我猛地一拐，冲进了那条小巷。

穿过晾衣杆，绕过垃圾桶，躲开一只正在睡觉的肥猫。我感觉自己的人车合一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眼看就要冲出巷子，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在巷口，背对着我，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我下意识地就想刹车。

警告！检测到怨灵能量体！与新手任务目标特征吻合度90%！建议立刻清除！

我：“……”

我看着手机上只剩下三十秒的倒计时，又看了看那个疑似怨灵的小女孩，牙一咬，心一横。

对不起了，小朋友，姐姐的麻辣烫要紧！

我猛地按响了喇叭：“——麻烦让让！外卖超时了啊喂！！”

那小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她的脸……一片空白，没有五官！

卧槽！

我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空白的脸上，一个黑色的漩涡开始浮现，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怨灵已激活战斗形态，灵力等级评估：5。相当于……一只愤怒的吉娃娃。

我没空听系统那该死的吐槽。因为张女士的催命电话又打进来了。

“清除！怎么清除！”我对着空气大吼。

新手引导：请调动您体内的神力，想象一把武器，然后……喊出它的名字。

我想都没想，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是我每天都能摸几百遍的东西。

“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美团外卖APP！”

……

空气突然安静了。

怨灵不动了，系统也沉默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系统检测到未知指令，逻辑……逻辑有点混乱。正在尝试解析……

……算了，随你便吧。

下一秒，我的手机金光大作，屏幕上的美团APP图标，居然真的飞了出来，在我面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黄色的、半透明的方形板砖。

上面还有四个大字——“准时送达”！

我：“……”

怨灵：“……”

我看着手里这块充满赛博朋克和后现代主义风格的“神器”，又看了看那个没五官的怨灵，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感涌上心头。

算了，来都来了。

我举起“准时送达”板砖，对着那张空白的脸，用尽一个外卖员最后的职业素养，怒吼一声：

“给！我！让！开！”

“啪！”

一声脆响。

板砖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怨灵的脸上。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地上，只留下了一只红色的发卡。

……恭喜您，完成‘初级怨灵污染’处理。获得功德点+10。

新手保护期福利：功德点可兑换‘时间暂停’一分钟。

我看着手机上只剩下五秒的倒计时，毫不犹豫地兑换了。

世界瞬间静止。

我骑着我心爱的小电驴，在静止的车流和人群中，优哉游哉地来到了书香雅苑A座楼下。

等我把那份还冒着热气的麻辣烫交到张女士手里时，时间刚刚好。

“辛苦了小哥，”张女士检查了一下，满意地笑了，“没超时，汤也没洒，给你个五星好评！”

叮咚。

您收到一条五星好评。

那一刻，我脑子里什么怨灵，什么守护神，全都烟消云散。

我长舒一口气，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五颗亮闪闪的小星星。

这，才是我李配胜，今天打赢的，最重要的一场仗。

封神后的第二天，我是在被窝里被“神职系统”的夺命连环call给叫醒的。

早上好，见习守护神李配胜。今日随机任务已刷新，请尽快处理。

我把头蒙进被子里，假装没听见。开玩笑，我昨天送了六十四单，凌晨三点才睡，八点不到就叫我上班？神仙也要讲劳动法的好吗？

任务一：协助环卫工张大爷，清理‘幸福路’的‘滞留灵体’三只。注：俗称的孤魂野鬼，对人类无害，但影响市容市貌。

任务二：修复‘淮海路’十字路口损坏的‘地脉节点’一处。注：昨晚有两辆车闯红灯，把那儿的阴阳平衡给创歪了。

任务三：为‘和平小区’14栋404的独居老人宋奶奶，送去一斤她昨天忘记买的大蒜。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前两个任务听起来还挺正常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但这第三个是什么鬼？我一个堂堂的城市守护神，业务范围已经下沉到社区送菜了吗？这跟美团买菜有什么区别？

警告：任务三具有最高优先级。宋奶奶的‘阳气’已跌破警戒线，急需至阳之物补充。大蒜，便是凡间最容易获取的至阳之物之一。

我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感觉自己的神生，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槽点。

“行行行，送送送。”我认命地爬下床，胡乱套上我的黄色战袍，冲向了楼下的菜市场。

买了最新鲜的紫皮大蒜，我骑上我的小电驴，直奔和平小区。一路上，我都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我这单，是算神界业务，还是人界业务？要不要收配送费？系统给不给报销？

到了14栋楼下，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臭袜子放了一个星期没洗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看来宋奶奶家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严重。

我提着大蒜上了楼，敲响了404的房门。

“谁啊？”门里传来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

“宋奶奶，我！社区送温暖的！”我扯着嗓子喊。

门开了一条缝，一张布满了皱纹和黑气的脸探了出来。宋奶奶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盏快要熄灭的油灯。

“不……我没叫过什么温暖……”她警惕地看着我。

我二话不说，直接把那袋大蒜从门缝里递了进去：“拿着吧奶奶！多吃大蒜身体好！”

就在大蒜进入房间的瞬间，我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宋奶奶手一抖，大蒜掉在了地上。

检测到高浓度‘阴秽之气’。灵力等级评估：12。相当于……两只拆家的哈士奇。

系统，你这个战斗力比喻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小伙子……你快走……”宋奶奶的嘴唇哆嗦着，想要关门。

但已经晚了。一股黑气从门缝里涌出，化作一只枯瘦的、长着长长指甲的鬼爪，抓向我的面门。

我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召唤我的“准时送达”大板砖。

警告！在普通人面前暴露神力，会严重扰乱因果，扣除功德点500！

卧槽！还有这种规定？你不早说！

眼看鬼爪就要抓到我的鼻子，我急中生智，从外卖箱里掏出了我昨晚剩下的半瓶矿泉水。

“看我法宝！——农夫山泉有点甜！”

我拧开瓶盖，对着那只鬼爪就泼了过去。

神力引导：成功将神力注入纯净水中，激活‘净化’属性。

“滋啦——”一声，像是烧红的烙铁掉进了水里。那只鬼爪被矿泉水泼到的地方，冒起了阵阵黑烟，惨叫着缩了回去。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我靠在墙上，心脏狂跳。这他妈比送餐送到一半手机没电了还刺激。

“小伙子……你别管了……这是我的报应……”门里，传来宋奶奶绝望的哭声。

我稳了稳心神，这才发现，宋奶奶的门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但已经残破不堪，上面的朱砂也褪色了。而在门的旁边，居然还有一个外卖平台常见的“安心锁”。

我灵机一动，掏出手机，打开了骑手端APP，找到了一个逆天的功能——“异常报备”。

请选择异常原因：A.联系不上用户 B.用户地址错误 C.用户家有恶犬 D.用户家有恶鬼

我：“……”

什么时候外卖软件也开始拓展地府业务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颤抖着，点下了那个“D”选项。

页面跳转，出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漆黑的界面。

尊敬的S级骑手，地府特殊订单系统已为您开启。

订单类型：驱魔。

附加费用：100元。由用户支付

特殊道具支持：黑狗血88元，糯米58元，桃木剑188元。是否需要下单？

我看着那个“S级骑手”的标识，陷入了沉思。我平时为了多赚几块钱，连顾客不要的餐具都攒起来卖废品，我什么时候成S级骑手了？

检测到您神格觉醒，骑手等级已自动同步至最高。

系统，你他妈的真是个商业奇才。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单”，地址就填这里。然后，我对着门里喊：“宋奶奶！您别怕！我给您叫了个‘跑腿’！他马上就带着专业工具来了！您把这单的跑腿费付一下就行！”

门里，宋奶奶的哭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门缝里塞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块钱。

“谢谢你啊……小伙子……”

三分钟后，一个穿着同样黄色战袍、但胸口绣着一个黑色“S”标志的大哥，骑着一辆冒着黑气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停在了楼下。他提着一个外卖箱，箱子上写的不是“美团”，而是“冥团”。

大哥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熟练地从箱子里掏出桃木剑和一袋糯米，直接一脚踹开了444的房门，冲了进去。

里面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和锅碗瓢盆被打碎的声音。

一分钟后，S级大哥提着一个外卖打包盒走了出来，盒子上贴着一张封条。他对我说：“搞定。一只怨念不散的赌鬼，已经打包，准备送往地府油炸。记得给个五星好评。”

说完，他就骑着他那辆酷炫的摩托车，绝尘而去。

我捡起地上那袋救命的大蒜，重新敲了敲门。

这一次，开门的是一个精神矍铄的宋奶奶。她脸上的黑气一扫而空，甚至还显得有些红光满面。

“谢谢你啊小伙子！快进来喝口水！”

我把大蒜递给她，笑着说：“不用了奶奶，我还得送下一单呢。记得给我个五星好评就行。”

叮咚。

您收到一张来自宋奶奶的五星好评，并获得打赏红包6.66元。

‘送大蒜’任务完成，获得功德点+50。

我捏着那一百块钱，突然觉得，当个神仙，好像……也还不错？虽然流程曲折了点，但好歹，最后是赚钱的。

就是不知道，那个S级大哥的配送费，公司抽成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