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门后山演武场,山风猎猎吹得旌旗乱舞,可地上站着的许天稚却一丝也不紧张,反倒有些困倦。
日头正盛,他眼皮耷拉着,像极了晒太阳的小狗。
比试己经进行到第十三场,观战的师兄弟们都打着哈欠,连一向爱凑热闹的掌门都悄悄摸出包瓜子。
唯有对手吴长庚,目光灼灼,像狼见了肉。
“许天稚,许师弟,你可要认真,这可关乎我们逍遥门的门脸!”
旁边的掌门助理洪师叔苦口婆心,生怕这吊儿郎当的家伙又出幺蛾子。
许天稚抻了个懒腰,笑意盈盈:“师叔,小侄向来低调,今日便让诸位见识见识低调之道。”
台下顿时一阵起哄,几名瘦猴似的小师弟激动地挥舞着大葱似的胳膊:“许师兄,低调点,别一拳打穿地皮!”
“多谢众位提醒。”
许天稚朝看台拱拱手,居然行了个逍遥门祖传的懒散礼,像在给自家鸡拜年。
一时间,掌门险些把瓜子壳吞进喉咙。
吴长庚冷着脸,抖手抽出长鞭,琵琶声般甩在空中:“许天稚,输的人记得把比试大厅的地板再擦一遍——用牙!”
“好说。”
许天稚一挥衣袖,手里莫名多了一根易拉罐铁丝。
“你用你的鞭,我用我的线,看谁先缠住谁。”
众人狠狠一哆嗦,毕竟上回许天稚用这铁丝捆鸭子,事后厨房的鸭子全学会了脱绳神功。
台下孟砚江己经憋不住乐,夹着酒壶偷偷打了个觑:“来来来,该我押注了——许天稚,必败!”
同门捧腹。
身为许天稚酒肉兄弟,孟砚江如此信心满满,莫名成了奇观。
比试锣声一敲,吴长庚步步逼近,鞭影如蛇。
许天稚懒懒一闪,居然慢悠悠地甩起铁丝,像给母鸡捣背。
台下一片嘘声。
“你这是什么身法?”
吴长庚气急败坏。
“浑身是病,吃嘛嘛香。”
许天稚言之凿凿。
话音未落,吴长庚长鞭骤然抽卷,分明是隐有火劲。
许天稚眨眨眼,忽然转身,用一招“八方云起”裹着铁丝,对准自己的脚脖一缠,结结实实地把自己拧倒在地。
全场三秒安静。
下一刻,许天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悲怆道:“师兄神鞭在上,天稚知难,不如倒地谢罪!”
有人噗嗤一声,烂泥似的软倒在地。
掌门嘴角抽搐,掌心攥碎了两颗瓜子。
吴长庚气得两眼发首:“你……你这算耍赖!”
许天稚诚恳道:“怎敢耍赖?
这是变相认输,门规里没有说不许自己把自己绊倒吧?
要不师兄也来一回?”
比试场上再度喧腾,台下一半笑倒一片,一半握拳怒目。
看门的狗都凑过来看热闹。
掌门叹息一声,眼神像极了家里大鹅偷喝米汤后蒸发时的痛苦:“许天稚,你虽机敏,但逍遥门祖训不容戏谑。
多次扰乱门规,屡教不改。
来人,把许天稚逐出山门,今后逍遥门内,再无许天稚之名!”
这话落地,如一颗霹雳砸在场中。
“掌门啊,不要啊!”
旁边孟砚江酒也顾不上喝,把壶往袖子里塞,使劲怼进人群却被两个执法师兄拦住。
天地间仿佛连风都停了。
许天稚怔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
“掌门好威风,逐我许天稚出门?
可这逍遥天下,是你逍遥门开的,还是我许天稚一个人的?”
他作个拱手,毫不示弱。
掌门冷哼:“我逍遥门自有门规,不容你这般屡犯。
今日,你便携包下山,往后生死荣辱,皆与本门无关。”
许天稚负手而立,不卑不亢。
他脸上的玩世笑容仿佛都凝固了片刻,随即转身。
那一刻,连演武场上晒着的大鹅似乎都抬头望了他两眼。
执法师兄递来背包:“许师弟,东西都打包好了,连你那两双破鞋都放里面了。”
许天稚点点头,肩一抖,拎起布袋。
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各位师兄弟,日后有空,记得来看我。
还欠我五两银子的,别想跑!”
场下顿时炸锅,走到出口时,有小师妹眼眶发红,悄悄递了一个装糖果的小布袋。
他低头一笑,拍拍她的头顶,没再回头。
孟砚江挣脱众人,毛着嗓子吼一声:“等着我,老子要是还喝你剩下的酒,就算我们兄弟绝交!”
许天稚笑着比个大拇指。
山门外,天光透过愈加稀薄的晨雾。
他站在石阶上,心头像装了只竞技场上被踢飞的鸭子。
“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赖!”
他自言自语,摸摸还泛青的膝盖,咧嘴笑了。
石阶下,一只流浪狸花猫探头探脑,许天稚拍拍手让它跟着。
正打算离开,背后忽响起一声轻咳。
逍遥门执法长老冷着脸递过来一张纸:“许天稚,这是掌门给你的逐出门派文书。
顺带一提,你下山后记得去还藏书阁的罚款,那部《论剑三百式》……你借了三年也没还。”
许天稚一怔,陡然大悟:“原来掌门是为罚款才赶我啊!”
长老板着脸闷哼:“少得寸进尺,赶紧走!”
他故作哀怨叹气,转头冲山上隔空一拜:“逍遥门的饭菜好吃,师兄妹可亲,就是掌门老是记仇。
罢了罢了,许天稚今日由此下山,江湖路远,有缘再会!”
他抬腿迈出山门,振臂高呼:“新的江湖,新的笑话,新的罚款!”
山门之后,晨雾中传出一片离别的骚动。
许天稚提着包裹、带着那只狸花猫,步子歪歪斜斜地下了山。
阳光泼洒,路尽头有两只喜鹊在枝头聒噪。
他眯起眼睛,嘴角仍带着没心没肺的笑。
只是走到拐弯处时,忍不住驻足回头,那高耸的牌坊、遥远的掌门声和满场的笑骂声,都仿佛在飘渺中化作一阵微风。
“从今往后,天高门远,谁都别碍我许天稚逍遥。”
他大步朝前走去,不远处,江湖的风声己然呼啸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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