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叠床上的被子

一、暴雨夜的收留2018年夏末的暴雨夜，许樵永远记得那个时刻。

他瘫坐在堆满杂物的楼道里，笔记本电脑搁在膝盖上，屏幕幽幽地亮着，

映照出他三天没洗的油腻头发和布满血丝的双眼。微信对话框里，

那个收了半年租金的二房东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红色的感叹号上。

雨水从楼道尽头的窗户泼进来，打湿了他的裤脚。他机械地敲着键盘，

试图修改第N版的广告方案，胃里因为饥饿而阵阵绞痛。“吱呀——”对面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居家服的女孩探出头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楼道里像两颗被雨水洗过的玻璃珠，清澈而平静。“要进来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雨太大了。”许樵愣了片刻，

几乎是本能地收拾起电脑和背包，跟着她进了那个只有32㎡的开间。屋子小得可怜，

进门就是床，厨房和卫生间只隔着一道磨砂玻璃。但很干净，墙上贴满了手绘的插画，

角落里堆着画具和颜料。“我叫叶潇，插画师。”她把泡面推到他面前，“最后一包了，

分着吃吧。”就在这时，整个屋子突然陷入黑暗。停电了。叶潇熟练地摸出半截白蜡烛，

用打火机点燃。烛光在墙上投下两个摇曳的影子，雨声被隔绝在窗外，

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泡面的香气和彼此的呼吸声。“像不像在演皮影戏？

”许樵试图活跃气氛。“像两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叶潇把筷子递给他，

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在蜡烛燃尽前，他们用手机拍了张合影。照片里，

两个憔悴的年轻人挤在狭小的折叠床上，背后是漏雨的窗户和摇曳的烛光。

这张照片后来被朋友做成了表情包，配文“患难CP”，在无数个加班的深夜被发来发去。

那一夜，许樵睡在摊开的折叠沙发上，听着窗外渐弱的雨声和叶潇平稳的呼吸，

突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城市有了一丝温度。二、寒冬里的相拥真正的寒冬来临时，

出租屋的老旧暖气系统彻底罢了工。十一月的北京，室内温度已经降到零下。

许樵和叶潇发明了一种独特的取暖方式——把两台笔记本电脑放在中间，

靠主机散发的热量维持一点点温暖。“等我有钱了，”许樵的嘴唇冻得发紫，

手指在键盘上僵硬地敲打着，“第一件事就是买个电暖器，要最大功率的。

”叶潇正对着数位板画一条商业插画，手已经冻得通红。她头也不抬地说：“不如买条狗，

狗更暖和，还能看家。”最后他们想出了更好的办法——共用一件羽绒服。叶潇画画时，

许樵就从背后抱住她，用宽大的羽绒服把两个人都裹进去，像一只过冬的企鹅。

“你呼吸喷我脖子上了，”叶潇抗议，却没有躲开，“好痒。”“那你转过来，”许樵坏笑，

“面对面就不痒了。”最艰难的是洗手。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冰冷刺骨，每次洗手都像受刑。

他们发明了“快速洗手法”——一个人倒热水瓶里仅存的热水，另个人迅速搓洗，

然后在彼此的手上哈气取暖。“等我们有钱了，”叶潇看着窗外结冰的晾衣绳，

“我要买一打手套，不同颜色的，每天换着戴。”“我要买个带地暖的房子，

”许樵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让你光着脚在地上跑。”三、地铁口的逃亡那个月底，

他们真的山穷水尽了。叶潇的插画稿费迟迟不到账，许樵的项目尾款被客户以各种理由拖欠。

交租日的早晨，两人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和抽屉，只凑出87块3毛。“去卖画吧。

”叶潇突然说。她连夜画了二十张手绘明信片，画的是折叠床上的月亮，窗外漏雨的夜景，

共用一碗泡面的瞬间。许樵给每张画配了文案：“北漂爱情故事，10元一段”。

在地铁口摆摊的第一个傍晚，寒风吹得他们瑟瑟发抖。叶潇负责招揽顾客，许樵负责讲故事。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记录着真实艰辛的小画竟然很受欢迎。“这张我要了，

”一个女孩指着那幅《折叠床上的月亮》，“我和男朋友也住过这样的房子。

”就在他们卖出第八张明信片，口袋里有了80块钱时，远处突然传来骚动。“城管来了！

”有人大喊。许樵一把抱起装钱的纸盒，叶潇迅速卷起地上的画作，

两人朝着反方向拔腿就跑。寒风灌进喉咙，心脏跳得像要炸开。他们穿过三条街，

最后躲进一个公共厕所里。狭小的隔间里，两人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叶潇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许樵的眼镜蒙上了一层白雾。“数数看，

”叶潇把紧紧攥在手里的钱递给他，“我们赚了多少？”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摊在洗手台上，

一共387块5毛。足够支付十天的房租，还能剩下一顿饭钱。“我们成功了！

”许樵激动地抱住她，却在触到她冰冷的手指时愣住了。他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羽绒服里，

贴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厕所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突然一起大笑起来。

那晚他们奢侈地买了两个馒头和一根火腿肠，就着厕所水龙头里冰冷的自来水，

吃完了这顿“庆功宴”。四、高烧中的守护崩溃发生在连续加班72小时之后。

许樵接了个急单，要在三天内完成一个完整的广告方案。他几乎不眠不休地工作，

咖啡罐在桌边堆成了小山。交稿的那个凌晨，他刚点击发送键，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叶潇被声响惊醒，摸到他滚烫的额头时吓了一跳。体温计显示39℃，药店却已经关门了。

她翻遍全身找出38块8毛，又把唯一值钱的数位板挂上闲鱼。然后咬咬牙，

背起意识模糊的许樵往朝阳医院走。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她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

许樵伏在她瘦弱的背上，

迷迷糊糊地呢喃：“等我发财了...给你买一屋子数位板...”“先别画饼了，

”叶潇喘着气，一步步往前走，“退烧药38块8，记得给我报销。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护士给许樵扎上输液针时，他因为高烧不停地发抖。

叶潇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在冰冷的椅子上守了一夜。

凌晨时分，许樵在退烧药的迷雾中醒来，看见叶潇靠在椅背上打盹的侧脸。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手里还紧紧攥着交押金时医院给的小票。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叶潇惊醒，第一反应是去摸他的额头：“退烧了？”“嗯，

”他的声音沙哑，“我们永远这样好不好？”“先把药钱还我，

”她低头咬开新一包退烧药的包装，“38块8，记住了。

”在消毒水的气味和输液管滴答的声响中，他们的第一个吻来得自然而然。苦涩，

却带着相依为命的甜。针头因为动作太大而回血，染红了手背上的胶布。

护士过来重新固定时忍不住皱眉：“谈恋爱也不能不要命啊。”他们相视而笑，

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坚定的光。五、折叠床上的月亮出租屋最值钱的东西，

除了那两台笔记本电脑，就是叶潇宝贝的数位板了。数位板坏掉的那天，

她对着黑屏发了很久的呆。下一个商稿的截稿期就在明天，

而修理费要300块——相当于他们半个月的饭钱。“拿去修吧，

”许樵把刚结的稿费塞给她，“我最近接了个新项目，钱够用。”“你骗人，”叶潇盯着他，

“那个项目明明黄了。”最后他们想出了折中的办法——去网吧包夜。

网吧的电脑没有绘画软件，许樵就用自己的笔记本给她当数位屏。整个后半夜，

叶潇在油腻的键盘上画画，许樵就在旁边写新的方案。凌晨四点，他们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网吧里暖气开得太足，两个人的手因为压得太久都麻了。“等我们有钱了，

”叶潇活动着僵硬的手指，“我要买最新款的数位屏，能直接画的那种。”“我要买两张，

”许樵帮她按摩肩膀，“一张画画，一张当备胎。”走出网吧时，天刚蒙蒙亮。

环卫工人正在清扫街道，早餐摊飘出阵阵香气。他们花四块钱买了两个糖油饼，

坐在马路牙子上分着吃。朝阳从高楼缝隙中升起，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叶潇突然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哪样？”“穷得叮当响，但是有你陪着。

”许樵看着她被朝阳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患难见真情”。那晚回到出租屋，

他们并排躺在折叠床上，透过漏风的窗户看月亮。月光很亮，洒在彼此脸上，

像一层柔软的纱。“等我们有钱了，”叶潇轻声说，“也要记得今晚的月亮。”“嗯，

”许樵握紧她的手，“这是我们的月亮。”折叠床上的月亮，见证了最贫穷的岁月里，

两个年轻人如何用体温相互取暖，用梦想彼此支撑。那些共患难的日子，

后来都成了记忆里最珍贵的宝藏——比任何财富都更闪亮，比任何誓言都更真实。

在往后的岁月里，无论他们拥有了多少物质财富，都再也找不回那个冬天里，

两个人挤在一件羽绒服里分享的温暖，和那个漏风的出租屋里，只属于他们的月亮。

六、时来运转命运的转折，往往始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深夜。

那是2021年春天的一个凌晨三点，许樵刚完成一个被甲方折磨了整整两周的广告案。

在点击发送键的瞬间，他突然觉得精疲力尽。窗外，北五环的灯火依旧零星亮着，

像这座城市永不闭合的眼睛。叶潇已经在他身后的折叠床上睡着了，数位板还亮着微弱的光，

上面是画到一半的商业插画。许樵打开手机，

随手拍了一段15秒的视频——镜头扫过堆满泡面盒的桌面，叶潇熟睡的侧脸，

还有窗外那片永远在拆迁中的握手楼。他配上了一段自嘲的文案：“北京不相信眼泪，

只相信deadline。第108次想逃离，第109次选择留下。”然后他放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