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灯匠

1 接灯我爷是方圆百里唯一的阴灯匠，专给死人点“引魂灯”。他常说，人死后头七回魂，

得靠一盏阴灯照路，灯灭了，魂就找不着回家的路，只能在野地里当孤魂野鬼。

我从小跟着爷学这手艺，却直到他走的那天，

才知道阴灯匠还有个不能说的规矩——不接“双生灯”，更不接“七月半的双生灯”。

爷走后的第三个月，我快把家里的积蓄花光了。阴灯匠这行当本就冷门，

现在年轻人都信火葬场的电子花圈，找我点阴灯的人越来越少。那天傍晚，

我正蹲在老屋门槛上，用砂纸磨着爷留下的灯芯座，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吱呀”的推车声，

像生锈的铁轴在骨头缝里转。“是赵灯匠家的小子吗？”说话的是个老太太，

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推着辆旧木车，车上盖着块黑布，布底下鼓鼓囊囊的，

像是裹着什么东西。她的脸皱得像老树皮，眼睛却亮得吓人，

直勾勾盯着我手里的灯芯座：“我要订两盏阴灯，给我那对双胞胎孙子，他们昨晚走的。

”我手里的砂纸“啪”地掉在地上。双生灯——爷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指甲都掐进我肉里，

反复叮嘱“双生魂缠得紧，一盏灯照两条路，灯芯会互抢阳气，点灯的人要折寿，

接了就是替魂死”。我刚想拒绝，老太太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沓崭新的钞票，还有块泛着绿光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魂”字。

“这玉佩是我家传的，能镇邪，”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压低，像贴在我耳边吹冷气，

“我知道规矩，再加三倍钱，只求你今晚就去村里点灯，他们头七就在明天，

不能让娃当孤魂野鬼。”我盯着那沓钞票，想起房东催房租时的嘴脸，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老太太的村子叫“双棺村”，在山坳里，离我家有四十多里路。她推着木车在前头走，

我背着爷留下的灯箱跟在后头，路上没见着一个人，只有路边的白杨树影歪歪扭扭的，

像一个个站着的人影。快到村口的时候，我突然听见木车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东西在里面动。我刚想问，老太太突然回头瞪我：“别说话，娃怕生，

惊着他们就不好了。”她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吓人，像是两只绿灯笼。

双棺村比我想象的还要偏，村里的房子都是土坯房，墙皮掉得露出里面的黄土，

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连狗叫都没有。老太太带我去了村西头的一间老房子，房子里黑黢黢的，

只有堂屋中间放着两口小棺材，棺材盖没盖严，露出两个小小的脑袋，是两个五六岁的男孩，

脸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像血。“娃们就喜欢待在棺材里，

”老太太的声音透着股诡异的温柔，她指着棺材旁边的两张小桌子，“灯就点在这，

灯油我都备好了，是娃们最喜欢的‘槐油’。”我打开灯箱，拿出爷留下的两盏阴灯。

阴灯是陶瓷做的，灯身刻着缠枝莲纹样，灯芯是用艾草和死人头发拧的，这是爷的规矩，

说能引魂。我刚想倒灯油，突然发现老太太准备的“槐油”是红色的，像掺了血，

闻着有股淡淡的腥味。“这油……”我刚开口，就看见老太太的脸突然变了，

皱纹里渗出绿色的黏液，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别问，点你的灯！”我吓得手一抖，

灯油洒了一地，红色的油在地上流着，慢慢聚成两个小小的脚印，朝着棺材的方向爬去。

我赶紧拿起灯芯，塞进灯盏里，刚想点火，突然听见棺材里传来一阵小孩的笑声，清脆的，

却透着股寒意：“叔叔，灯芯好痒呀。”我抬头一看，两个男孩居然坐了起来，

他们的脸还是白得像纸，嘴唇红得像血，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

我吓得转身就想跑，老太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像冰一样凉，

指甲长得能掐进我肉里：“灯没点完，你不能走！”她把我的手按在灯盏上，

红色的灯油渗进我的皮肤里，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我骨头缝里抓挠。

我看着那两盏阴灯，灯芯慢慢亮了起来，红色的火苗，像两个小小的舌头，舔着灯盏的边缘。

“好了，灯点着了，”老太太的声音又恢复了温柔，她指着门口，“你可以走了，

明天再来换灯油。”我跌跌撞撞地跑出老房子，刚到村口，

就看见路边的白杨树影里站着个男人，穿着黑布衫，手里拿着一盏破灯，灯芯是灭的。

他看见我，突然笑了：“你爷当年就不该接双生灯，现在轮到你了，这灯芯，可是会吃人的。

”我不敢回头，拼命往家跑，一路上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我，回头看，又什么都没有。

回到家，我把灯箱扔在地上，刚想喘口气，突然发现手腕上沾着的红色灯油，

变成了两个小小的牙印，正在慢慢渗血。2 灯芯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开门一看，是双棺村的老太太，她手里提着个黑布包，

里面装着红色的槐油：“该给娃们换灯油了，你跟我走。”我想起昨晚男人的话，心里发怵，

可又不敢不去——爷说过，阴灯点了就不能断，断了灯魂会缠上点灯的人。我背着灯箱，

跟着老太太往双棺村走，路上还是没见着一个人，只有路边的白杨树影越来越密，

像是要把我们吞进去。快到村西头的老房子时，我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

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喊“娘”。老太太的脚步顿了顿，声音变得很尖：“别听，

是野鬼在装娃的声音，想骗我们开门。”我们推开门，堂屋里的两盏阴灯还亮着，

红色的火苗忽明忽暗。两口小棺材还在原地，只是棺材盖被掀开了，里面的两个男孩不见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娃们呢？”老太太没说话，只是走到灯盏旁边，拿起灯芯闻了闻，

突然笑了：“娃们饿了，把灯芯吃了点，你再换根新的。”我打开灯箱，拿出备用的灯芯，

刚想换，突然发现灯盏里的红色灯油变成了黑色，像是掺了墨。我蹲下身，仔细一看，

灯油里居然漂着两根小小的头发，是黄色的，跟那两个男孩的头发一模一样。

“这油……”我刚开口，就看见老太太突然转过身，她的脸变成了青黑色，

眼睛里流出黑色的黏液：“别管油，换你的灯芯！”我吓得赶紧拿起灯芯，塞进灯盏里。

刚塞进去，灯芯突然“滋啦”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红色的火苗瞬间灭了，

堂屋里变得一片漆黑。我听见一阵小孩的笑声，就在我耳边，还有两只小小的手，

抓住了我的胳膊，凉得像冰。“叔叔，我们好冷呀，”左边的男孩说，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

“你陪我们玩好不好？”“我们可以跟你回家，”右边的男孩说，“我们不会打扰你的，

就待在你床底下。”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动，却被两只小手抓得死死的。就在这时，

我怀里的灯箱突然亮了起来，是爷留下的那盏备用灯，灯芯是白色的，火苗也是白色的。

白色的火苗一出来，两只小手突然松开了，小孩的笑声也消失了，堂屋里又恢复了光亮。

我赶紧拿起备用灯，照亮了整个堂屋。老太太躺在地上，身体变成了一堆白骨，

白骨上还缠着两根小小的头发。两口小棺材还在原地，棺材里躺着两个小小的稻草人，

身上穿着那两个男孩的衣服，稻草人的脸上，用红漆画着两个黑洞，像眼睛。

我吓得魂都快没了，转身就往外跑。刚跑出老房子，

就看见昨天那个穿黑布衫的男人站在村口，他手里拿着那盏破灯，灯芯居然亮了，

是白色的火苗。他看见我，招了招手：“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我犹豫了一下，

还是走了过去。男人看着我，叹了口气：“你爷当年就是被这双棺村的‘灯鬼’骗了，

接了双生灯，最后被灯芯吸了阳气，死在了这里。”他告诉我，双棺村几十年前就没人了，

村里的人都是“灯鬼”变的，专门骗阴灯匠来点双生灯，用灯芯吸点灯人的阳气，

好让自己投胎。那两个男孩，其实是几十年前死在村里的双胞胎，他们的魂被灯鬼困住了，

只能靠吸点灯人的阳气活下去。“你爷当年发现了真相，想毁了双生灯，结果被灯鬼害死了，

”男人说，他的声音很轻，“他把那盏备用灯留给你，就是想让你以后遇到危险，

能用它保命。那盏灯的灯芯，是用他的头发和艾草拧的，能驱灯鬼。

”我想起爷临终前的样子，他的脸很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手里还攥着那盏备用灯。

我突然明白，爷不是生病死的，是被灯鬼害死的。我看着男人，问：“你是谁？

你怎么知道这些？”男人笑了笑，他的脸突然变了，变成了我爷的样子，

只是脸色是青黑色的：“我就是你爷的魂，我一直被困在这双棺村，等着有人来救我，

也等着告诉你真相。”我吓得后退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被灯鬼困住了，只能靠这盏破灯维持魂体，”爷的声音很虚弱，“你现在赶紧走，

别再回来，灯鬼很快就会来找你，它们要吸你的阳气，好让那两个男孩的魂投胎。

”我刚想说话，突然听见村里传来一阵“吱呀”的推车声，跟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爷的脸突然变了：“快走！灯鬼来了！记住，别回头，别接它们的灯，

不然你就会变成我这样！”我不敢再待，转身就往家跑，

一路上总觉得有人在后面喊我的名字，是那两个男孩的声音，还有老太太的声音，

可我不敢回头，只能拼命跑。回到家，我把大门锁得死死的，把爷的备用灯放在门口，

灯芯亮着，白色的火苗，像是在守护着我。3 灯鬼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不敢出门，

把爷的备用灯放在身边，灯芯一直亮着，白色的火苗从来没灭过。可我总觉得，

有什么东西在我家周围转，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能听见窗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爬窗户。有一天晚上，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开门一看，是个女人，穿着红衣服，

手里抱着个婴儿，婴儿用黑布裹着，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脸白得像纸。女人的脸很白，

嘴唇红得像血，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我要订一盏阴灯，给我的孩子，

他昨晚走的。”我想起爷的话，赶紧说：“我不接了，你找别人吧。”女人突然笑了，

她的笑声很尖，像是用指甲刮玻璃：“你以为你能躲得掉吗？你接了双生灯，

就已经跟灯鬼缠上了，你不接我的灯，我就把你家的灯灭了，让你爷的魂永远困在这里。

”她怀里的婴儿突然哭了起来，哭声很奇怪，像是猫叫，又像是小孩的笑声。

我看见婴儿的手从黑布里露出来，是绿色的，指甲又长又尖，像是猫的爪子。我赶紧关上门，

把备用灯放在门口，白色的火苗亮得更旺了。

门外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你别以为这盏灯能护着你！我会回来的，我会把你的阳气吸光，

让你变成灯鬼！”第二天一早，我打开门，看见门口放着个黑布包，里面装着一盏破灯，

灯芯是灭的，灯油是红色的，像掺了血。我赶紧把黑布包扔了，回到屋里，

发现爷的备用灯的灯芯变得很暗，像是快灭了。我知道，灯鬼很快就会来，

我必须想办法对付它们。我翻出爷留下的一本日记，里面记着阴灯匠的所有规矩，

还有对付灯鬼的方法。日记里说，灯鬼最怕“阳火”，就是用活人的头发和艾草拧的灯芯，

再加上朱砂和雄黄酒泡的灯油，点出来的火能烧了灯鬼的魂。我赶紧找了根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