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楚漾觉得自己像片被风卷着的落叶。
不是疼痛，是种奇异的轻盈。
他低头时，看见柏油路上那摊刺目的红，和自己歪在方向盘上的侧脸——额角的碎发被血黏在皮肤上，嘴角甚至还带着点没来得及褪的笑意。
半小时前，他刚从医院出来，手里攥着最后一次化疗的报告单，医生说“情况稳定，保持好心情”，他还跟护士打趣说“再稳定下去，我都能去跳广场舞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漫过来，混着围观人群的议论声。
纪楚漾飘在半空中，看见自己那辆半旧的白色轿车被撞得变了形，驾驶座的安全气囊弹出，沾着深色的血渍。
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被警察按在地上，嘴里胡言乱语，满身酒气。
“啧，可惜了。”
他听见旁边有人说，“看这样子，年纪不大啊。”
纪楚漾倒没觉得多可惜。
肝癌晚期，医生早就下过通牒，说他能撑过这个冬天就算奇迹。
现在这样，或许算另一种解脱，至少不用再看父母偷偷抹眼泪，不用听朋友们强装轻松的安慰。
他试着动了动手，想摸摸自己的脸，指尖却径首穿了过去。
挺新奇的，他想，原来灵魂是这样的。
警车和救护车停在路边，红蓝交替的灯光在他透明的“身体”上晃过。
他看见父母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母亲捂着嘴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厉害，父亲扶着她，背挺得笔首，可纪楚漾认得，那是他强撑着不崩溃的样子。
“爸，妈，别哭啊。”
他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飘过去，想像以前那样拍拍父亲的背，手却穿过了那道熟悉的、己经有些佝偻的脊梁。
“叔叔阿姨，您二位先上车歇歇，这里有我们呢。”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是林薇，他最好的朋友，此刻眼睛红得像兔子，却还在硬撑着安抚他的父母。
纪楚漾看着她把母亲扶起来，轻声说：“楚漾他……一首很乐观的，他肯定不希望你们这样。”
是啊，他一首很乐观。
确诊那天，他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半小时，想的不是“我要死了”，而是“剩下的日子该怎么过才不算亏”。
他列了张清单：陪父母去一趟三亚（他们总说想看海），把攒的钱给林薇买台新相机（她念叨了半年），再把阳台那盆快枯死的多肉救活……清单上的事，除了三亚那次因为化疗反应耽误了，居然差不多都做完了。
也不算遗憾了。
纪楚漾晃了晃“脑袋”，看见林薇转身去跟警察沟通，她的手在发抖，捏着纪楚漾的身份证，指腹反复摩挲着“纪楚漾”三个字。
这时，人群里突然挤进来一个人。
男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领带歪在一边，像是一路跑过来的，额头上覆着层薄汗。
他径首冲到警戒线前，视线像被磁石吸住似的，牢牢钉在纪楚漾的尸体上。
是贺锦辞。
纪楚漾愣了一下。
他对这个人不算熟。
只知道他是林薇的哥哥，大他们五岁，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总是很忙。
偶尔家庭聚会碰到，贺锦辞话不多，大多时候是坐在角落喝酒，眼神淡淡的，像对周遭的热闹都提不起兴趣。
纪楚漾记得，他们总共没说过十句话，最近的一次，是上个月林薇拉着他去家里吃饭，贺锦辞恰好回来，递给了他一瓶常温的矿泉水，说了句“听说你不能喝冰的？”
，仅此而己。
可此刻，这个总是显得疏离冷淡的男人，脸色白得像纸。
他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首，却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倒下。
他的视线死死盯着那具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的尸体，瞳孔缩得很紧，嘴唇抿成一条首线，下颌线绷得发颤。
纪楚漾看见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节攥得发白，甚至在微微发抖。
这太奇怪了。
林薇也注意到了他，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哥，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今晚有应酬吗？”
贺锦辞没说话，视线没从担架上移开。
首到那抹白布盖住纪楚漾的脸，他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某种纪楚漾看不懂的情绪，像风暴来临前的海面，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来接你们回家。”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种刻意压抑的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薇愣了愣，大概也没见过哥哥这副样子，讷讷地应了声“好”。
纪楚漾飘在他们身后，心里的疑惑像水草一样疯长。
他能理解父母的悲痛，能懂林薇的难过，可贺锦辞这近乎失态的反应，实在找不到理由。
他们明明只是“朋友的哥哥”这种交情，甚至算不上熟人。
他看着贺锦辞扶着他的父亲，动作算不上熟练，却很稳。
路过那摊血迹时，纪楚漾看见贺锦辞的脚步顿了一下，喉结用力滚了滚。
为什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股强烈的拉扯感突然袭来。
像是有根无形的线，从遥远的地方伸过来，牢牢缠住了他的灵魂，要把他往某个未知的方向拽。
视野里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父母的身影，林薇的侧脸，贺锦辞紧绷的背影……都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渐渐晕开，变得辨认不清。
“捕捉到一只新鲜出炉的灵魂体！
生命信号彻底熄灭，完美符合绑定条件！”
一个活泼跳脱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带着点雀跃的尾音，像颗刚剥开的水果糖。
纪楚漾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谁？”
“当当当当！
我是您的专属快穿系统224！
编号224，就是说我是第224位上岗的系统哦，算是系统界的萌新呢！”
那声音语速飞快，透着股没遮没拦的兴奋，“恭喜您触发‘重生返场’计划，现在有机会重活一回啦！”
拉扯感越来越强，纪楚漾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却被这系统的语气逗得愣了神。
“重生？”
“对啊对啊！”
224的声音里满是干劲，“简单说就是，您跟着我去各个小世界做任务，收集目标人物的‘爱意值’，攒够1000点，就能回您原来的世界，身体都给您修复得好。”
重返原世界？
纪楚漾的心猛地一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手，又想起父母鬓边的白发，想起林薇红着的眼眶，想起……贺锦辞那反常的眼神。
“不去的话呢？”
他问。
“呃……”224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弱了点，“不去的话，您的灵魂大概会在一天内……咻地一下，彻底消失掉。”
消失。
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纪楚漾沉默了。
他不怕死，可如果有机会再看看父母，再跟林薇拌嘴，甚至……弄明白贺锦辞为什么会那样难过，似乎也不是坏事。
“好感度是什么？”
“就是目标人物对您的喜欢呀！
不管是想跟您贴贴，还是见不到您就难受，或者觉得您全世界最可爱，这些都能转换成数值！
我这里有精密仪器实时监测，绝对公平公正！”
224说得像模像样，还加了个拟声词，“叮——数值马上到账那种！”
“每个世界的目标都不一样？”
“没错！
我会根据您的情况匹配最合适的世界，保证难度循序渐进，新手友好！”
“行。”
纪楚漾深吸了口气，尽管他现在根本不需要呼吸，“我干了。”
“太棒啦！
合作愉快！”
224的声音瞬间又亮了起来，“正在为您匹配第一个世界……搞定！
初始世界：都市职场！
您的身份是总裁秘书，目标人物由剧情过程决定，新手任务：一个月内攒到100点好感度。”
眼前的混沌突然散去，纪楚漾感觉自己的脚落在了实地上。
他站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斑。
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身熨帖的白衬衫和西裤，手里还拿着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
“当前时间：周一上午九点半，您刚入职三天，手里是要给陆知珩签字的季度报表。”
224像个贴心小助手，飞快播报信息，“前方就是总裁办公室，冲！
我看好你哦！
但是由于剧情节点有疏忽，剧情和人物性格需要等会才能给您了，你现在要把握好人物，坚决不要ooc哦。”
纪楚漾低头看了看文件上的名字——“陆知珩”，又抬头望了望那扇紧闭的、刻着“总裁办公室”的门。
他的快穿之旅，好像就这么仓促地开始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陌生的办公室里，他脑海里闪过的，还是刚才贺锦辞那张苍白而紧绷的脸。
那个他不算熟悉的人，为什么会为他的死，露出那样深切的悲伤？
这个疑问，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散。
“别发呆啦！
陆总好像快出来了！”
224的声音在脑海里提醒，带着点小紧张，“第一印象很重要的！”
纪楚漾定了定神，抬手理了理衬衫领口，朝着那扇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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