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北荒的旷野被风雪切割成碎片。
残破宫墙在背后渐远，踏进未名的荒林里，楚灼身上的血意尚未消散。
她摒住呼吸，将衣袖捂至下颌，谨慎地遮掩住属于楚族的图纹，满身风声与寒意仿佛也能刺破骨血。
喘息平缓成一道冰冷细线，不敢有丝毫破绽。
脚下，落叶覆着浅浅的血痕。
楚灼一手按住肋间的伤口，另一手紧提素剑——这是唯一为她留下的族器，剑身染血，隐约还带着余温。
她不能停，也不可回头，身后一行追兵的铁蹄声渐行渐近，在风雪间层层叠叠，如狼群逼近。
“前头！”
有人低吼，嗓音透着金属撞击般的冷厉。
楚灼屏息，身形在曲折的枯木间一顿，蓦然侧身，凭着记忆的判断，将自己藏入两棵腐朽的老槐之间。
夜色沉重，寒风透骨，林木间传来短促的脚步和压低的呼吸声。
树影映在她的脸上，漆黑眼眸里映出熟悉而又陌生的杀机。
追兵越来越近。
他们穿着锦甲，却没有楚族的徽记，是朝廷的鹰犬，或是来贪图悬赏的亡命之徒。
楚灼的指节紧扣剑柄——现在远远还不到复仇的时刻，也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
一名追兵脚步微顿，低头看见了残留的血迹。
“往这边！”
他低呼一声，众人轰然散开。
破败枯槐间，楚灼心头电闪火石般权衡利弊。
夜和寒是盟友，也是敌人，此刻只能赌一把。
她咬牙，用最后的力气踩断身旁的干枝，丢向东侧的乱石堆。
这一招，若在平日无甚奇巧，但在紧张、混乱、杀意交织的北荒夜色下，却足以引发误判。
“什么人！”
三名追兵立刻转而扑向乱石堆。
楚灼借混乱掩盖自己的踪迹，攀上枯槐，悄然跃落旁边的低矮灌木。
肩头的伤口崩裂出锋锐的疼痛，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黑夜像一只温柔的手，暂时替她掩藏了踪迹。
她不敢停留，借林下昏暗疾行，左手顺着地图记忆依稀辨认——北荒向来人迹罕至，荒林尽头，就是一片峭壁落崖，再过去便是无边的冰原。
她必须跨过去，哪怕受伤、哪怕无助，否则只会葬身枯骨，绝不可能查明楚族之祸的真相。
夜风里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追兵沿着血痕再次逼近。
夕光残阳己尽，唯有冷月横挂，如一把斜削的利刃，照亮楚灼蜷缩于密林石块间的剪影。
“果然是她！”
一名追兵矮声道，手中长戟在林间反射出寒芒。
楚灼呼吸凝住，耳畔只余风雪声。
不远处又传来另两人低语：“据说楚族余孽，天生异脉，月使者钦点活捉，活不过凌晨，就别回城报信了。”
“少废话，追上！”
心头一紧，楚灼知道若再被堵死便无生机。
忽然，她摸到袖中藏的一枚纸符，那是父亲祭祀时遗留的残符——残破、几近失效，却刻着楚族古咒。
她屏息凝神，灵力微涌，将纸符悄悄夹在掌心，指尖隐隐发热。
“不远了！”
追兵加快脚步。
就在他们即将逼近时，楚灼一咬牙，按下碎符，符文炸裂出一道微弱光缕，却恰好激起密林深处一串松鼠逃窜。
追兵一时心惊西散。
她抓住时机，纵身跃入旁侧的泥泞沼泽，溅起水花掩住离开的痕迹。
大半夜露湿衣衫，她一口气从泥泽里爬紧，浑身泥污，不再有半分少女柔弱。
离开密林，她终于看见前方悬崖，在冰冷夜风和静谧星光下，如一道黑色的天堑横亘。
她喘息着站起身，手指在崖边试探。
崖下风声呼啸，白雾奇深，只能隐约辨出底下一线幽光。
追兵己绕林包抄而至，遥远的火把点亮星星点点，宛如死亡的召唤。
悬崖边，脚下松动的石砾滚落下去，久久才听到回响。
她知道，留下必死，但跳下，却不知是否有生路。
她的手无声握紧剑柄，眼中浮现父母惨死的画面，楚族宫阙染血，腥风惨雾——那一刻，她没有犹豫。
“活着。”
楚灼低声对自己说，仿佛誓言。
她俯身，双脚一蹬，就在玉佩和剑鸣中一跃而下，投入苍茫深渊。
身后追兵下意识扑来，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消失在雾幕之下，却无人敢追。
有人低声咒骂，有人神色警惕，将火把高举向深谷边缘，却只见无边夜色吞噬了一切。
坠崖间的风似刀劈面，楚灼强行稳住意识，咬牙挣脱下落的惊叫，顺势抽出密林间采来的藤蔓，死死缠住剑柄，用极快的反应力勾住崖壁的一根岩突。
整个身体被狠狠一拽，剧痛几乎让她窒息，却还是暂时挂在了半岩上方。
寒风中，泥土、砂石全数砸在脸上，血与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强撑着手臂，靠意志和力气撑住，不让自己向下坠落。
火把在崖顶摇曳，有人高声喊：“她死不了，绝不能放过！”
黑暗里，楚灼死死沉默。
思绪在血腥中翻涌——外有追兵围堵，内有重伤在身，那条悬在崖壁的藤蔓随时可能断裂。
死亡近在咫尺，但心底反倒前所未有地镇定下来。
她微阖双眸，感受着体内血脉中若有若无的涌动。
正是这种异样的潮水，将她撑到了现在。
“楚族余脉……”她轻声呢喃，嘴角隐现一抹苦笑。
此刻，星月照临，崖下的雾气悄然涌动，仿佛有什么幽深的东西在召唤。
一股莫名的共鸣在她血液中弥漫开来。
她知道，属于自己的命运，正从这一夜这个悬崖起步，走向未知。
身后，追兵的火把逐渐远去，寒夜却不肯善罢甘休。
她终于咬牙，将剑钉入石缝，借力下滑一截，坠入更深的黑暗。
来自北荒的风声、寒星、旧血，都化作眼底星火与无边的执念——无论此行生死，她都不会退缩。
握剑之手，己悄悄在峭壁间渗出新的血痕，映照出少女不屈、而孤独的坚韧。
崖下的雾气散开时，前方隐约现出一道幽蓝的光芒，那是北荒禁地的入口，也是她流亡路上的下一个考验。
她深吸一口气，眸光映着幽光，艰难而坚定地迈出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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