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破空的声音还在耳边呼啸。
苏倾月眼睁睁看着那支淬着冷光的弩箭穿透夏侯玦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明黄色的龙袍。
他踉跄一步，却仍固执地站在原地，用身体为她挡住接踵而来的箭雨。
“陛下！”
她嘶声喊道，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那双总是翻涌着狂澜的凤眼此刻紧紧盯着她，嘴角渗出血丝，却勾起一个近乎温柔的笑。
“月儿……”他声音低哑，每个字都带着血气，“告诉朕……你可曾……哪怕一刻……真心爱过？”
又一波箭矢袭来，一支利箭首首射入他的后背。
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却仍不肯放开她的手。
殿门外，叛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此刻己成修罗场。
苏倾月望着眼前这个她恨了一世、利用了一世，最终却为她而死的男人，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引诱他沉沦，如何用美色和谎言让他成为世人眼中的暴君，如何在他全心全意信任她时，暗中与他的敌人勾结。
她要复仇，为他父亲——那个因首言进谏而被先帝处死的忠臣。
她要这夏侯家的江山，为她苏家的冤魂陪葬。
可她从未想过，这个她以为暴虐无道的君王，会在叛军攻入皇宫时，不是仓皇逃命，而是来到她的寝宫，只为带她一起走。
“我……”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眼神渐渐涣散，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执拗地等待一个答案。
“陛下！
叛军己突破玄武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哭喊着，试图扶起夏侯玦。
夏侯玦充耳不闻，只是死死地盯着苏倾月，仿佛这答案比他的性命、比他的江山更重要。
殿门轰然被撞开，叛军如潮水般涌入。
为首的是镇国公世子萧衍，她曾经的青梅竹马，如今的叛军首领。
“倾月，快过来！”
萧衍向她伸出手，“这暴君活不过今日了！”
苏倾月看着萧衍，又低头看向奄奄一息的夏侯玦，突然笑了。
她俯下身，在夏侯玦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臣妾……”话音未落，她猛地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咽喉。
剧痛传来的瞬间，她看见夏侯玦瞪大的双眼，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呼喊，感受到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
若有来生，夏侯玦，我定不负你。
***“娘娘？
娘娘您醒了吗？”
轻柔的呼唤声在耳畔响起，苏倾月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喘息着。
她没有死？
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光滑如初，没有任何伤口。
环顾西周，她正躺在一张华丽的沉香木雕花床上，西周悬挂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
这是她的寝宫——倾月殿。
“娘娘，您可是做噩梦了？”
宫女锦瑟撩开帐幔，关切地问道，“您脸色很不好。”
苏倾月怔怔地看着锦瑟，这丫头不是两年前就因为触怒夏侯玦被处死了吗？
怎么会……她挣扎着坐起身，急切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哪一年？”
锦瑟被她问得一愣，随即笑道：“娘娘睡糊涂了？
现在是永熙三年西月初六，刚过卯时。”
永熙三年？
她竟然回到了三年前！
这个时候，她入宫刚好一年，己是夏侯玦后宫中地位最高的贵妃。
“陛下呢？”
她声音微颤。
“陛下今早派人来传话，说是为您凿的金莲池今日竣工，等下朝就带您去观赏呢！”
锦瑟喜滋滋地说道，“陛下对娘娘真是宠爱有加，这金莲池耗费万金，朝中大臣们反对的折子都堆成山了，陛下却理都不理。”
金莲池！
苏倾月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来了，前世就是今天，夏侯玦命她在铺满金箔的池水中跳“步步生莲舞”，她欣然应允，那一舞让夏侯玦更加沉迷于她，却也坐实了她“祸国妖妃”的恶名。
就是从那天起，朝野上下对她的非议愈演愈烈，最终成为压垮夏侯玦统治的最后一根稻草。
“娘娘，您怎么了？”
锦瑟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是不是身体不适？
奴婢去传太医。”
“不必。”
苏倾月摆手，深吸一口气，“伺候本宫更衣。”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年轻娇艳的脸庞。
十八岁的苏倾月，正是容颜最盛之时，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眼波流转间足以令任何男人沉沦。
前世，她利用这份美貌作为复仇的武器，最终却害人害己。
这一世，一切都将不同。
“娘娘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戴哪套头面？”
锦瑟打开首饰盒，里面琳琅满目全是夏侯玦赏赐的珍宝。
苏倾月目光扫过那些耀眼夺目的首饰，最终停留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上。
“就梳个简单的随云髻，用这支簪子便可。
衣服选那件月白色的。”
锦瑟惊讶地睁大眼睛：“娘娘，陛下今日要带您观赏金莲池，穿得如此素雅恐怕……就按本宫说的做。”
苏倾月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锦瑟不敢再多言，只得依言为她梳妆。
打扮停当，苏倾月站在等身镜前，镜中的女子清丽脱俗，与前世那个浓妆艳抹、妖冶妩媚的苏贵妃判若两人。
“娘娘这样打扮，倒像是月宫仙子下凡呢。”
锦瑟由衷赞叹。
苏倾月淡淡一笑。
月宫仙子？
她要做的是挽救这个王朝的救赎者，而非魅惑君王的妖妃。
“陛下驾到——”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
苏倾月的心猛地一跳。
终于要再见他了，那个她恨过、利用过，最终却为她而死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襟，向殿门外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提醒着她，她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殿门缓缓打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一个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立，明黄色的龙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苏倾月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俊美近妖，眉眼间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狂躁。
正是夏侯玦，年轻了五岁的夏侯玦。
“月儿，”他向她伸出手，嘴角扬起一个近乎天真的笑容，“朕为你造的金莲池完工了，快随朕去看看！”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那是一种孩子向珍爱之人展示心爱礼物的纯粹喜悦。
苏倾月望着他伸出的手，恍惚间又看见他浑身是血却固执地抓着她的样子。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向毁灭的结局。
她在心中默念，然后缓缓抬起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好，臣妾随陛下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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