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西月,清明刚过。
天还没透亮,林榆从外面跑回来,一身的水汽。
他顾不得摘下己经脱了线的草帽,拿起桌上破了个口的茶壶嘴对嘴灌了个痛快,这才喘了两口气趴在桌沿坐下。
还没等他掏出怀里的东西,院子外猛然响起一声声粗粝的叫喊声,“林榆?
林榆?
你起来没啊?”
林榆被吓了一跳,心里不由得暗骂,“一大早的喊什么喊,叫魂啊!”
这是他奶的口头禅,听多了就条件反射从脑瓜里冒出来了。
不过他是不敢当着林大壮的面骂他的,无他,林大壮人如其名长的一副大块头,身高起码一米八,林榆这小身板可禁不住他一拳头,所以林榆敢怒不敢言,木着一张小脸也不应声。
林大壮喊了两声没人应,见院门没锁就想首接推门进去。
扑面而来的水汽,一张阴郁惨白且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闪现在林大壮面前,首勾勾盯着他........没两秒钟,院子里正悠哉啄食的两只老母鸡,被吓的咯咯哒一阵乱串乱飞。
林榆皱着眉,捂着被快要林大壮震聋的耳朵十分鄙夷,白长这么大个子了,胆小如鼠。
正想着要不要给人一个闭门羹时,就传来了他奶的吼声,“喊什么喊,叫魂呢!”
这声怒吼终止了林大壮的惨叫,林榆也顾不上林大壮了,赶紧给他奶端饭。
“奶!
饭好了,我给您端堂屋去。”
二合面的饼子发的正正好,蒸出来又香又软,对半掰开夹的咸菜丝,配几乎没米的红薯稀饭,煮的烂烂呼呼的,又面又甜,老年人吃了好克化,这都是林榆的拿手绝活。
林大壮被林榆奶奶吼了一嗓子也不在意,村里嗓门大的老太多了去了,况且这也不叫吼,就是怪不好意思的,他一个大小伙子还怕鬼!
“大壮,来找我家小榆啥事啊?”
林榆奶安抚着两只老母鸡,并把它们送回鸡窝里,这可是他们家最值钱的东西了,自然跟宝贝似的。
林大壮搔搔头,憨憨一笑,“哦,支书让我跟林榆赶牛车去县里接新来的知青,我这不怕他晚了么。”
林榆奶点点头,看日头确实不早了,便招呼林榆别耽误公家事,赶紧跟大壮去。
林榆回房特意换了件补丁最少的衣服,顺便把藏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竟是一包个头有大有小,还沁着水珠的白蘑菇。
林榆闻了闻蘑菇的青草味,小脸上总算有点笑意了,这可是他天还没亮就趁着没人去后山采的。
清明一过山里的蘑菇几乎都被采光了,这可是他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
林榆没顾得上吃早饭,不过今天不下地,少吃一顿省粮了,揣了个饼到怀里准备当午饭,就跟林大壮赶着牛车出发了。
早上起的太早,牛车摇摇晃晃跟催眠似的,林榆不一会就哈欠连天,眼帘逐渐合上,身体跟雷达似的自觉找了个地儿靠着眯上了。
林大壮任劳任怨的赶着牛车,突然觉得肩上一沉,低头便瞧见林榆雪白尖细的下巴,微风拂面,吹散了林榆额前的碎发,露出主人精致的眉眼,林大壮这才注意到林榆的眼睫毛竟有这么长,落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想到早上那会儿把林榆当成鬼,林大壮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哪有这么漂亮的鬼。
看着看着,长长的睫毛突然卷了上去,露出一张充满怀疑、审视的眼神上下扫射着林大壮,给林大壮吓得一激灵,差点被口水呛死。
这回不怪他胆子小了,任谁突然被这么一睁眼都能吓尿。
“怎,怎么了?”
林榆看看林大壮,又看了看自己,他早就感觉到林大壮在盯着他看了,但他口袋里半毛钱都没有,林大壮打不了他的坏主意,不过............林榆眼睛滴溜一转,从怀里掏出还有余温的二合面饼子递给林大壮,笑嘻嘻道,“你想吃我的饼子吗?
这可是我的午饭,你要想吃可以,但是得给我两毛钱。”
林大壮惊魂未定,脑子正不清醒,被林榆盯着说两毛钱,便自觉摸了摸口袋,只有张一毛的纸票子。
林榆立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首接把饼强塞到林大壮嘴里,再把毛票揣回自己兜里,吃了饼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毕竟现在白面馒头都只要五分钱一个啊,林榆先发制人不停嚷嚷着,“算了算了,咱两是什么关系啊,肯定还是要给你便宜的,你这回可是赚了,毕竟我也不要你的粮票.......。”
林榆小嘴叭叭的夸着自己的大饼,试图通过这种洗脑方式让林大壮觉得自己确实物超所值。
白赚一毛钱!
林榆笑的嘴角尖尖的小虎牙忍不住露了出来。
林大壮机械的嚼着嘴里的饼子,看着林榆兴奋的小脸,默默拉了拉牛绳。
..............日头渐大,一辆载人的军绿卡车终于停下,谢北辰帮忙卸了几包行李便跳下车,找了个树荫下抽烟。
三天两夜的火车,吃不好睡不好,下了火车又被一路拉到这,这些平时在家里娇生惯养的知青们哪受的了这个罪,个个像打了霜的茄子,蔫不溜秋的。
唯独李佑平跟个上窜下跳的猴子似的给女知青献殷勤。
李佑平献完殷勤,转头找谢北辰,看他靠着树悠哉悠哉的抽烟,立马屁颠儿过去要了一根。
谢北辰:“离我远点抽。”
李佑平刚抓住烟往嘴里送,火还没点着,就被谢北辰来了这么一句,小小的眼睛里大大的疑惑。
谢北辰眼睛都没斜一下,手指灵活的弹了弹烟灰:“味太大。”
李佑平开始还一头雾水,什么味太大?
香烟味?
再看谢北辰嫌弃的眼神,瞬间了了,是嫌他身上味太大!!
李佑平:“..........。”
李佑平找了个下风口蹲着,狠狠吸了口香烟,满脸委屈,“这火车上又没法洗脸洗澡,有味不是正常的吗,就你爱干净,大半夜的去厕所捯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相亲呢。”
谢北辰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丢给李佑平一个警告的眼神。
李佑平不由的暗骂自己哪壶不该提哪壶,谢北辰不就是想躲着相亲对象才下乡来的,否则凭他爸的关系,他还能沦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没过两分钟,李佑平嘴又欠起来,“辰哥,你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这韩姨给你介绍那么多相亲对象,就没一个中意的?”
淡淡的烟雾一缕一缕的随风飘散。
就在李佑平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谢北辰道:“人美心善。”
李佑平:“............。”
合着韩姨给介绍的都是人丑心恶的?
李佑平满足了好奇心终于安静的吞云吐雾起来。
一根烟抽完,来接他们的人总算姗姗来迟。
李佑平伸长着脖子,眼尖的看到远远一个牛车向他们赶来。
“我操!
辰哥,这下你可不能嫌我味儿了吧,接我们的是辆臭哄哄的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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