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防汛指挥部的警报八月的商阴县被浓稠的雨幕裹得喘不过气，防汛指挥部的电子屏上，红色暴雨预警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张宝刚盯着墙上的实时监控，鹰嘴山区域的水位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对讲机里不断传来乡镇汇报险情的杂音。
"孙书记，导流堤监测数据异常！
" 县委办副主任李华东的声音带着颤音，手中的文件夹被汗水洇湿了边角。
防汛指挥部里，县委书记孙顺的眉头拧成死结，县长赵店虎正对着卫星云图疯狂按键，蓝牙耳机里传来省水利厅的紧急通知。
张宝刚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工作证，皮质封面上 "商阴县老干部局" 的烫金字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
三个月前他还是这里的核心幕僚，此刻却只能以 "协助调配退休干部安置点" 的名义列席 —— 自从孙顺在常委会上否决赵店虎的开发区扩建方案，他的办公室就从西楼常委区搬到了二楼档案室。
第二节 致命二十分钟灾难发生在 20:17。
第一声山体崩塌的闷响传来时，张宝刚正在核对杨柳镇离休干部的转移名单。
监控画面里，鹰嘴山北侧突然裂开一道金色缝隙，裹挟着巨石的山洪如脱缰野马冲垮省道 302 线。
赵店虎的怒吼还没落地，指挥部大楼就开始剧烈摇晃，天花板的石膏板雨点般坠落。
"所有人往顶楼疏散！
" 孙顺的指领被电流声撕裂，张宝刚眼睁睁看着李华东被掉落的吊灯砸中肩膀，鲜血瞬间浸透衬衫。
当他拽着老人往安全通道跑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 —— 导流堤决口的洪峰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指挥部。
最后一瞥间，他看见孙顺书记站在应急指挥台前，手指还停留在防汛部署图上的 "老干部局安置点" 位置。
巨大的声浪袭来时，张宝刚被气浪掀翻在拐角，意识消失前，他摸到了口袋里那张褪色的大学合影：王延晖勾着他的脖子第三节 废墟上的官帽七日后的商阴县殡仪馆，白菊的清香混着消毒水味道令人窒息。
张宝刚盯着黑色挽联上的八个名字，孙顺、于涛...... 这些曾经在常委会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都成了相框里的黑白影像。
赵店虎胸前别着白花，正在向省委督导组汇报灾后重建情况，镜片后的目光偶尔扫过张宝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宝刚。
" 王延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政府办主任的白衬衫熨得笔挺，却掩不住眼下的青黑，"跟我来。
"两人躲进殡仪馆后巷的银杏树下，王延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未加密的干部任免请示文件："市委定了调子，县长从现有班子里提拔。
副书记段玉剑和副县长吴建民都在跑，但......" 他突然压低声音，"省政研室那边透了口风，谢劲超的名字被列进了考察名单。
"张宝刚的手指骤然收紧："谢劲超？
县发改委那个常务副主任？
" 他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停留在去年经济工作会议上，对方发言时总习惯扶金丝眼镜，数据张口就来，却很少与基层干部交流。
王延晖点头，树叶漏下的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阴影："关键是他背后的关系 —— 你还记得娜娜吧？
" 提到那个名字，张宝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大学毕业那年的分手场景突然清晰如昨，王娜娜哭着说 "我们全家下周就去省里" 的声音，混着此刻殡仪馆的哀乐在耳边回荡。
"她父亲王刚，马上从省委政研室主任调任东山市市委书记。
" 王延晖掏出烟又熄灭，警惕地看了眼远处的督查车，"谢劲超是王刚在省政研室时的嫡系，而你......" 他突然抓住张宝刚的手腕，"你是娜娜的前男友，是当年在学生会帮她打跑骚扰者的护花使者，这些档案里可都记着呢。
"第西节 银杏树下的博弈张宝刚望着殡仪馆外墙的爬山虎，雨水顺着叶尖滴落，在地面砸出细小的坑洼。
他想起在老干部局整理的文件里，谢劲超的履历漂亮得像精心雕琢的玉雕：名校毕业、基层挂职、项目能手，却独独缺了在急难险重岗位的历练 —— 比如这次防汛抢险。
"赵店虎不会坐视不管。
" 张宝刚摸出皱巴巴的工作证，塑料封皮上的划痕像极了他此刻的仕途，"他代县委书记的位子还没坐稳，急需一个听话的县长。
"王延晖冷笑一声："所以更要借势。
王刚书记到任前，省委督导组正在查防汛责任落实情况，赵店虎当年力主的 开发区先上车后补票 政策，可是在孙顺书记的反对意见里明明白白记着的......" 他意味深长地拍拍张宝刚的肩膀，"而你，是孙书记生前最后一任秘书，手里有那份未签字的环评报告。
"远处传来车辆熄火的声音，督查组的丰田霸道停在台阶前。
张宝刚看见赵店虎正陪着督导组领导走向灵堂，胸前的党徽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他突然想起暴雨那晚，孙顺书记在指挥部说的最后一句话："宝刚，退休干部的安置点一定要选高地，他们是共和国的功臣。
""我该怎么做？
" 张宝刚转身望向王延晖，后者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 那个在县委办时雷厉风行的秘书，终于在三个月的冷板凳后露出了锋芒。
王延晖递过一张纸条，上面是王娜娜的最新联系方式："今晚八点，东山宾馆 1208 房。
她随父亲来调研灾后重建，点名要见老干部局的同志。
"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银杏叶，"她还单着，宝刚。
"暮色中的殡仪馆亮起灯，张宝刚望着纸条上的号码，指尖划过 "王娜娜" 三个字。
十年前在大学操场，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说 "宝刚你笑起来像小太阳" 的声音，与李丽丽离婚时那句 "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重叠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将纸条塞进内袋，转身走向停在角落的二手捷达 —— 那是孙顺书记任内特批给他的工作用车，如今车牌己被换成老干部局的公用牌号。
当车灯照亮殡仪馆前的柏油路时，张宝刚没有注意到，赵店虎正站在二楼办公室窗前，望远镜的十字准星正牢牢锁定他的车尾。
镜片后，县长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盯住张宝刚，他最近接触的所有人。
"暴雨后的商阴县，潮湿的空气中浮动着权力更迭的味道。
张宝刚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用力，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 19:30，距离约定的会面还有半小时。
他知道，推开 1208 房门的那一刻，他将正式卷入这场围绕县长人选的暗战 —— 而这场战争的胜负，不仅关乎他个人的仕途沉浮，更系着商阴县三十万百姓的安危，以及孙顺书记等八位遇难干部未竟的事业。
后视镜里，殡仪馆的灯光渐远，却有八枚党徽的影子，始终在他眼前晃动。
那些在洪峰中定格的身影，那些未签完的文件，那些没说完的叮嘱，此刻都化作他胸口的一团火，驱使着他向即将到来的博弈驶去。
而在更高处的东山宾馆，王娜娜正站在窗前，望着商阴县的万家灯火，手中握着那份标着 "张宝刚" 名字的干部档案，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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