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风裹着雪粒子，砸在破败的窗棂上，发出 “呜呜” 的哀鸣，像极了上一世他被村民围堵时，那些夹杂着唾沫星子的咒骂声。
林风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粗布衣衫。
眼前不是阴曹地府的昏暗，也不是被父亲打断腿后卧病的柴房，而是他十七岁时住的小木屋 —— 墙角堆着半捆没劈完的柴，桌角放着一个豁口的陶碗，碗里还剩小半碗己经凉透的糙米粥。
他抬手按在胸口，那颗曾被愤怒与不甘烧得滚烫的心，此刻却冷得像冰。
指尖触到的皮肤光滑，没有上一世被夜行推下山坡时留下的狰狞疤痕，也没有被村民用石头砸出的淤青。
“我…… 重生了？”
林风低喃，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挣扎着坐起身，木床发出 “吱呀” 的呻吟，这熟悉的声响瞬间将他拉回记忆深处。
上一世的今天，正是镇妖关异动的前三天。
那天夜里，百年不遇的妖潮突袭，镇守关隘的老兵死伤惨重，是他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去邻镇搬来救兵，才保住了整个镇子。
可到头来呢？
父亲林大山拉着浑身是伤的夜行，站在祠堂前，对着满村人说，是夜行不顾生死击退了妖兵，是夜行救了大家。
那些平日里受他恩惠的村民，一个个点头附和，指着他的鼻子骂 “白眼狼抢弟弟功劳的小人”。
他疯了一样辩解，说他身上的伤是妖爪抓的，说他去邻镇时摔断了腿，说夜行那天根本就躲在关后的山洞里！
可没人信他。
父亲当着全村人的面，甩了他一个耳光，骂他 “不知廉耻”，还打断了他的另一条腿，把他扔到柴房里自生自灭。
后来，他听说夜行成了镇上的 “英雄少年”，被县令亲自接见，赏赐了黄金和绸缎。
而他，在柴房里躺了半个月，最后是被冻饿而死的。
临死前，他听到窗外传来村民的欢声笑语，还听到父亲对夜行说：“以后这林家，就靠你了，你哥那个废物，死了也干净。”
想到这里，林风的眼底闪过一丝猩红，可很快，那丝恨意就被更深的冷漠取代。
恨吗？
当然恨。
恨父亲的偏心与狠毒，恨村民的趋炎附势与颠倒黑白，也恨夜行的懦弱与窃取功劳。
可上一世的挣扎与愤怒，换来的不过是更惨的结局。
这一世，他累了，也倦了。
“镇妖关的安危，村民的死活，与我何干？”
林风低声自语，伸手摸了摸床头的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这把刀，上一世他曾用来斩杀过妖兵，可最后却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母亲王秀兰略显刻薄的声音：“林风！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赶紧起来劈柴，一会儿你爹和夜行要去镇上买东西，家里的柴火可不够用了！”
林风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听到 “夜行” 的名字就心头火起，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慢慢穿好衣服，衣服是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袄，棉花都露出来了，风一吹就往里灌。
而他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母亲己经给夜行做了一件新的棉袄，还是用最好的棉花做的。
推开门，院子里的雪己经积了薄薄一层，母亲王秀兰正站在灶台前，往锅里添水。
看到林风出来，她皱了皱眉，语气依旧不好：“磨磨蹭蹭的，赶紧去劈柴！
你弟弟今天要去镇上，得让他穿暖和点，可不能冻着。”
林风没有说话，拿起墙角的斧头和木柴，走到院子角落的劈柴墩旁，默默劈了起来。
斧头落下，木柴 “咔嚓” 一声裂开，木屑溅起，混着雪粒子落在他的袖口上。
他劈柴的动作很熟练，上一世在柴房里待了那么久，劈柴几乎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
只是这一世，他的动作慢了许多，也平静了许多。
不一会儿，父亲林大山和夜行从里屋走了出来。
林大山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袍，脸上带着几分得意，而夜行则穿着那件新棉袄，手里还拿着一个白面馒头，正小口小口地啃着。
看到林风在劈柴，林大山只是瞥了一眼，语气冷淡：“劈快点，别耽误了我们去镇上的时间。”
夜行则怯生生地看了林风一眼，低下头，加快了啃馒头的速度，像是怕林风抢他的馒头一样。
林风抬眸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上一世，他看到夜行穿新棉袄、吃白面馒头，会嫉妒，会愤怒，会质问父亲为什么偏心。
可现在，他只觉得可笑。
一件棉袄，一个馒头，就能让夜行心甘情愿地做父亲手中的棋子，就能让村民们睁着眼睛说瞎话。
“知道了。”
林风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劈柴。
林大山似乎没想到林风会这么顺从，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对夜行道：“走，儿子，咱们去镇上，给你买些糖吃。”
夜行点点头，跟着林大山走出了院子。
母亲王秀兰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转头对林风说：“你看看你弟弟，多懂事，哪像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惹你爹生气。
等你弟弟以后有出息了，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混日子！”
林风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劈好的柴整齐地堆在一起。
他知道，母亲说的 “有出息”，就是指上一世夜行被封为 “英雄少年” 的事。
可这一世，妖潮再临的时候，他不会再去搬救兵了。
没有了他的救援，镇妖关的老兵们抵挡不住妖潮，整个镇子都会被妖兵淹没。
到时候，父亲和夜行的 “英雄梦”，村民们的 “好日子”，都会化为泡影。
想到这里，林风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不是嘲讽，也不是快意，只是一种解脱。
上一世他为了这个镇子付出了一切，却落得身败名裂、冻饿而死的下场。
这一世，他选择放手，任由一切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或者说，任由这个冷漠的镇子走向它该有的结局。
劈完柴，林风回到屋里，拿起桌角那个豁口的陶碗，倒了一碗凉水，慢慢喝了起来。
水很凉，顺着喉咙滑下去，让他更加清醒。
他知道，距离妖潮突袭还有三天时间。
这三天里，他要做的不是像上一世那样准备武器、打探妖潮的消息，而是要为自己离开这里做准备。
这个镇子，这个家，己经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
父亲的偏心，母亲的刻薄，弟弟的懦弱，村民的冷漠，这些都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上，上一世己经扎得他鲜血淋漓，这一世，他不想再被刺痛了。
他记得，镇子东边有一条小路，通往山外的县城。
上一世他就是沿着那条小路去邻镇搬救兵的，只是那时候他满心都是救镇子，根本没想过要离开。
这一世，他要沿着那条小路走出去，再也不回来。
至于镇妖关的妖潮，至于村民的生死，那就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林风放下陶碗，走到窗边，望着院外茫茫的雪景。
雪还在下，不大，却足以掩盖地上的痕迹。
就像上一世的真相，被父亲和村民们用谎言掩盖得严严实实。
“这一世，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林风轻声说，眼底没有了过去的愤怒与不甘，只剩下一片沉寂的平静。
窗外的风还在吹，雪粒子还在砸着窗棂，可林风的心，却再也不会因为这些而掀起波澜了。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己经看到了山外的世界，那个没有镇妖关，没有林大山，没有夜行，也没有那些趋炎附势的村民的世界。
三天后，妖潮会来。
而他，会在妖潮来之前，离开这里。
从此，镇妖关的兴衰，与他无关；林家的荣辱，与他无关；村民的死活，更与他无关。
他只想要一个干净的开始，一个属于林风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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