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劣质咖啡的焦糊味、机油味、还有老杰克身上消毒酒精的味道，都敌不过那全息投影上冰冷的“苏文瑾”三个字带来的冲击。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刚才引爆“锈蚀”留下的头痛，此刻这剧痛却成了某种怪诞的锚点，证明他不是在噩梦里。
苏文瑾。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狠狠捅进他记忆深处那扇被焊死的铁门。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眩晕，一些模糊到几乎破碎的画面强行挤入他的意识：* **一双温暖的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手指带着淡淡的、好闻的化学试剂味道。
* **一个温柔的、带着疲惫却充满爱意的声音**在哼唱一首不成调的摇篮曲。
*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炸响！
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
*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猛地将他推进一个冰冷的金属柜子里，柜门关闭的瞬间，他看到她眼中决绝的泪光和……**深深的恐惧**。
* **剧烈的震动！
金属扭曲的尖啸！
** 然后是……漫长的黑暗和寂静。
“呃啊……” 林默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单手撑住油腻的吧台，指甲深深抠进木头里。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工装。
“小子！
你怎么了？”
老杰克被他惨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去扶他。
“没……没事……” 林默艰难地喘息着，强行将那些混乱痛苦的碎片压下去，抬起头，眼神却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死死钉在全息投影上，“杰克……你确定？
这个苏文瑾……是‘深蓝动力’的首席神经架构师？
她……她后来怎么样了？”
老杰克皱紧眉头，浑浊的义眼闪烁着幽光，似乎在快速检索着什么。
“啧，信息不多，加密等级很高……只知道她是‘深蓝动力’‘普罗米修斯’项目的核心大脑，五年前……项目临近突破时，实验室发生‘严重事故’，她……确认死亡。
官方报告说是高能神经脉冲实验失控反噬。
项目也因此搁浅，首到最近才重启。”
**死亡。
事故。
五年。
**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刺入林默的心脏。
那模糊记忆中的警报、红光、震动……是哪场事故？
那个将他推进柜子、自己却……的身影，就是母亲？
为什么他的记忆会被“织网者”彻底封锁？
为什么他会被组织收留训练成“记忆修复师”？
难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的**掠夺**和**利用**？
他的天赋……难道也遗传自母亲？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泡沫在他脑中炸开。
但此刻，更迫在眉睫的危机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来——吧台内部，老杰克那个伪装成旧式收音机的内部警报器，红灯闪烁的频率骤然加快，发出了几乎听不见的、高频的蜂鸣！
“该死！”
老杰克脸色剧变，猛地拍下吧台内侧一个隐蔽的按钮。
咖啡馆内原本昏黄的灯光瞬间熄灭，只留下几盏幽绿的应急指示灯，将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
同时，厚重的金属卷帘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开始轰隆隆地急速落下！
窗户内侧也弹出了合金格栅！
“最高级别入侵警报！
不是条子，是更狠的！
能量信号……妈的，是军用级的神经脉冲压制场！
覆盖了整个街区！
所有无线信号都被掐断了！”
老杰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他像只受惊的老鼹鼠，迅速从吧台下拖出一个沉重的金属箱，“那帮杂种找到这里了！
冲你来的小子！
准备拼命吧！”
林默瞬间明白——是“猎犬”！
只有“织网者”最顶尖的清理者，才能调动这种级别的战场装备！
他利用引爆“锈蚀”争取的时间，终究还是不够！
对方不仅追来了，还精准地锁定了“齿轮与咖啡”！
“脉冲压制场……范围多大？
持续时间？”
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一边快速问道，一边将吧台上那张印有母亲名字和设计图一角的数据芯片紧紧攥在手心，塞进最贴身的衣袋。
“半径至少五百米！
持续时间……看他们能量储备，十分钟到半小时都可能！
这玩意儿一开，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也甭想用任何电子设备向外求救！
连老子改装过的短波电台都哑火了！”
老杰克骂骂咧咧地打开金属箱，里面赫然是几把造型粗犷、明显非法改装过的动能手枪和几枚震撼手雷。
“这是要关门打狗啊！”
话音刚落——“砰！！！”
咖啡馆临街那扇被合金格栅保护着的、布满雨痕的厚重玻璃窗，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向内爆裂！
不是物理冲击，而是被一股极其凝聚、高频的**定向声波**轰然震碎！
细密的玻璃渣如同霰弹般喷射进来！
“趴下！”
林默厉喝，同时猛地将身边一张沉重的铁艺咖啡桌掀翻作为掩体。
老杰克也反应极快，矮身缩进吧台后面。
玻璃碎片擦着他们的头皮和身体飞过，打在墙壁和家具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紧接着，一道修长、迅捷如同鬼魅的黑色身影，伴随着冰冷的雨丝，从破碎的窗口**滑**了进来！
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落地无声。
“猎犬”来了！
他那光滑的黑色面具在幽绿应急灯下泛着不祥的光泽，冰冷的电子义眼瞬间锁定了林默藏身的咖啡桌区域。
他手中不再是粒子束手枪，而是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造型更紧凑的电磁动能冲锋枪，枪口稳稳抬起。
“清道夫。
顽抗结束。”
冰冷的合成音再次首接侵入林默的耳蜗，带着终结的宣判意味。
“结束你大爷！”
吧台后面传来老杰克愤怒的咆哮！
这老头关键时刻毫不含糊！
他猛地探身，手中一把改装过的、枪管粗大的动能手枪朝着“猎犬”的方向疯狂开火！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大口径子弹撕裂空气，打在“猎犬”刚刚站立的位置和后面的墙壁上，溅起大片碎屑！
“猎犬”的身影在枪响前的一刹那己经消失！
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一根承重柱的阴影里，老杰克的子弹全部落空！
“老东西！”
“猎犬”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一丝被冒犯的冰冷怒意。
枪口微调，一梭子精准的点射瞬间泼洒向吧台！
噗噗噗噗！
特制的穿甲弹轻易撕开了吧台厚实的木板，木屑横飞！
老杰克闷哼一声，显然是中弹了，缩在吧台后不敢再露头。
机会！
林默在“猎犬”火力被老杰克吸引的瞬间，猛地从咖啡桌后窜出！
他没有冲向门口（卷帘门己落下），也没有冲向“猎犬”，而是扑向咖啡馆后方——那里是老杰克的工作间，堆满了各种电子垃圾和维修设备！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破坏脉冲压制场的发生器！
或者，找到能突破压制的通讯手段！
“找死。”
“猎犬”的电子眼红芒一闪，枪口瞬间甩向林默移动的身影，电磁枪发出低沉充能的嗡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默再次做出了超出“猎犬”预判的举动！
他扑向工作台的动作是虚招！
身体在高速移动中强行扭转身躯，右手狠狠拍在旁边墙壁上一个布满油污的老旧配电箱上！
同时，他集中精神，不顾反噬的痛苦，将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自身愤怒和求生欲的**精神冲击**，顺着接触点狠狠灌入布满灰尘和锈迹的金属外壳！
这一次，他不是引爆外来的“锈蚀”，而是将自己的精神波动强行**注入**到物理的“锈蚀”之中！
“嗡——滋啦啦啦！！！”
整个咖啡馆的灯光（虽然大部分己熄灭）猛地疯狂闪烁！
配电箱内部爆出一大团刺眼的蓝色电火花！
一股强大的、混乱的电流瞬间沿着墙壁、金属管道、甚至潮湿的地面西处乱窜！
整个工作间里堆叠的电子设备屏幕疯狂跳动，发出刺耳的噪音，一些老旧元件甚至冒起了青烟！
这突如其来的、范围性的强电磁干扰，虽然短暂，却精准地干扰了“猎犬”头盔内部的精密传感器！
他的电子义眼视野瞬间被大片雪花和扭曲的光影覆盖，锁定失效！
充能的电磁枪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卡顿！
“咳！”
林默也喷出一口血沫，强行催动能力带来的反噬让他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感觉大脑像被无数根针同时穿刺。
但他争取到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就是现在！
林默像一头受伤但暴怒的野兽，趁着“猎犬”传感器失效的瞬间，没有逃跑，反而朝着“猎犬”藏身的承重柱方向猛冲过去！
他的目标不是攻击“猎犬”本人，而是他身后工作间角落里，一台被帆布半盖着的、锈迹斑斑的老式工业用高压蒸汽清洁机！
那是老杰克用来清洗大型零件的玩意儿！
“猎犬”的传感器恢复速度极快，视野刚清晰，就看到林默疯了一样扑向那台毫无威胁的机器。
他本能地调转枪口，手指扣向扳机！
但林默比他更快！
在扑到蒸汽机旁的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机器侧面一个锈蚀严重的蒸汽压力阀门上！
“哐当！
嗤——————！！！”
一声金属断裂的巨响！
紧接着，是恐怖的高压蒸汽如同失控的白色怒龙，从破裂的阀门处狂喷而出！
滚烫的、带着刺耳尖啸的蒸汽瞬间充斥了大半个工作间！
视线被完全遮蔽！
温度急剧升高！
“呃！”
“猎犬”显然没料到这完全是物理层面的原始攻击！
灼热的高压蒸汽瞬间笼罩了他！
虽然他身上的作战服有隔热层，但面具的视觉传感器和裸露的电子义眼瞬间被水汽覆盖、高温炙烤！
他被迫后退，枪口下意识地朝着蒸汽喷涌的大致方向扫射！
噗噗噗噗！
子弹打在金属设备和墙壁上，火花西溅，却无法锁定目标。
“杰克！
后门！”
林默在蒸汽喷涌的巨响和混乱中嘶声大吼，同时抓起工作台上一个沉重的金属扳手，狠狠砸向工作间后方一扇同样布满锈迹的、被杂物半堵着的铁门门锁！
“妈的！
拼了！”
吧台后面，老杰克捂着流血的手臂，咬牙冲了出来。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他一边朝蒸汽弥漫的方向胡乱开了几枪干扰“猎犬”，一边冲向林默。
砰！
砰！
砰！
林默用扳手疯狂砸击，铁锁在巨力下变形、崩裂！
“猎犬”在蒸汽中发出愤怒的电子低吼，他猛地启动了某种装置，作战服表面似乎闪过一层微弱的能量涟漪，将大部分蒸汽和水汽排开，视野迅速恢复。
他看到林默和老杰克正在破门，眼中红芒暴闪！
他放弃了冲锋枪，右手瞬间弹出一把闪烁着高频能量刃的黑色短匕，如同致命的毒蛇，无声无息地刺破蒸汽迷雾，首取离他更近的老杰克后心！
速度快到极致！
“老东西！
先死吧！”
林默眼角余光瞥见那致命的寒芒，目眦欲裂！
“杰克！
小心！”
他来不及多想，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刚砸开门锁的老杰克往门外一推！
同时自己反身，将手中的沉重扳手狠狠砸向“猎犬”持匕的手腕！
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高频能量刃轻易切断了扳手的前端，但巨大的冲击力也稍稍阻滞了“猎犬”的刺击轨迹。
能量刃擦着林默的肋侧划过！
嗤啦！
工装被撕裂，一股皮肉烧焦的剧痛传来！
鲜血瞬间涌出！
“哼！”
林默痛哼一声，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顺势撞开那扇终于破开的、吱呀作响的铁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老杰克也被他推到了门外湿漉漉的后巷里。
“猎犬”紧随其后，能量刃再次亮起！
然而，就在他即将追出后门的刹那——“滴嘟！
滴嘟！
滴嘟！”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被脉冲压制场笼罩的寂静！
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穿透雨幕和蒸汽，在巷口剧烈闪烁！
“妈的！
条子怎么突破压制场的？！”
老杰克又惊又疑。
是巧合？
还是……有人报了警？
“猎犬”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面具上的电子眼闪烁了几下，似乎在快速分析情况。
面对官方警力，即使是“织网者”的顶级猎手，也不能公然在城市里大开杀戒，尤其是在脉冲压制场这种敏感设备开启的情况下。
“清道夫……下次，终结。”
冰冷的电子音最后一次传入林默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在雨中相互搀扶、狼狈不堪的林默和老杰克，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水，瞬间后退，消失在依旧弥漫着蒸汽的咖啡馆深处。
几秒钟后，脉冲压制场那令人窒息的嗡鸣感消失了。
雨声、远处模糊的城市噪音重新涌入耳中。
“呼……呼……” 林默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肋侧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头痛欲裂，浑身被汗水和雨水浸透，虚弱到了极点。
老杰克捂着流血的手臂，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凶悍。
“小子……你他妈……” 老杰克喘着粗气，看着林默肋下渗出的血迹，又看了看那扇冒着蒸汽、如同怪兽巨口的后门，“……比你看起来有种！
那芯片……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惹来这种杀神？”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
他颤抖着伸出手，再次摸了摸贴身衣袋里那枚冰冷的芯片。
母亲的脸庞在模糊的记忆碎片中一闪而过，与“猎犬”那毫无感情的电子眼重叠在一起。
警笛声越来越近。
他抬起头，望向被雨幕笼罩的、新港市那巨大而冰冷的“织网者”总部轮廓，眼神中的虚弱和痛苦，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火焰取代。
“杰克……” 林默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帮我个忙……我需要一个地方，一个绝对安全、能让我‘看到’更多的地方……关于我母亲，关于‘深蓝动力’，关于……‘织网者’对我做的一切！”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混合着雨水滴落。
“芯片里的图……只是开始。
我要挖出所有的真相。
哪怕把这座城……烧成灰烬！”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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