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易林传人》1983年,金陵紫金山下。
陆昭明跪在祖祠青石板上,祖父枯瘦的手抚过《周易参同契》泛黄的书页:“昭明,易学非江湖骗术,乃天地人三才之学。
你看这爻辞——‘刚柔之际,义无咎也’,将来入世,当以刚断邪,以柔化险……”三十年后,陆昭明站在县巡察办门口,夕阳的余晖照在他崭新的行政夹克上,显得严肃而庄重,也将左胸佩戴的党徽映衬得更加灿灿生光。
他指尖掐算,得卦“火雷噬嗑”:上离下震,明动而亨,狱不可解。
嘴角微扬:“噬嗑者,除秽也。
今日起,便让这县里的贪腐蛀虫,尝尝‘天雷噬嗑’的滋味。
第一节:信访风波暴雨前的闷热裹着汗臭和劣质烟草味,在敦圩乡政府大院发酵。
三百多号人像溃堤的洪水撞开陈旧的铁门,锄头镰刀磕碰着水泥地,溅起火星。
“还我活命田!”
“血汗钱喂狗了!”
怒吼声浪撞在办公楼瓷砖墙上。
二楼信访室,新上任的巡察组长陆昭明推开窗,热风卷着谩沫扑进来,吹动他手里的《敦圩乡志》。
泛黄纸页记载着同治九年民变,暴民正是在这座大院吊死贪墨的粮官。
“组长,要不要叫特警?”
乡书记王德海擦着汗,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他身后“信访先进乡”锦旗的“先”字己经脱落,只剩个孤零零的“进”悬在血红的绒布上。
陆昭明没应声。
目光掠过攒动的人头,停在一个挥舞铁锹的壮汉身上。
那人眉骨高耸如刀,但左眉弓至太阳穴的兄弟宫却塌陷如崖,更有一道寸许长的旧疤截断眉尾——相书谓之“刑刃破宫”,主兄弟阋墙,血光相残。
“让他上来。”
陆昭明突然说。
壮汉踹开信访室木门时,铁锹在瓷砖上刮出尖啸。
“俺叫赵大虎!”
他拍着胸脯,汗湿的背心透出青龙纹身,“大伙推俺当代表!”
满屋干部下意识后退,王德海刚摸向警报按钮的手被陆昭明按住。
“赵大虎。”
陆昭明声音不高,却压过窗外的喧哗,“你弟弟赵小龙左肩的刀伤,可还流脓?”
铁锹哐当坠地。
赵大虎脸上的凶悍瞬间冻住,青龙纹身在抽搐的肌肉上扭曲。
“你...你咋知道...”“我不光知道刀伤。”
陆昭明走近两步,指尖虚点他眉骨,“你兄弟宫塌陷生疤,山根横纹如锁。
去年腊月二十三,你为争祖宅西屋的房梁,持柴刀砍伤亲弟——那根金丝楠木房梁,此刻正躺在王书记亲家的家具厂里。”
死寂。
连窗外的叫骂都停了,几百双眼睛钉子般扎进窗户。
王德海脸色煞白,金丝眼镜啪嗒摔在信访登记表上,表格“征地补偿款发放名单”栏里,赵家兄弟的名字被红笔粗暴地勾连在一起。
“放屁!”
赵大虎脖颈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响,“小龙是自个摔...”“摔在柴刀刃上?”
陆昭明截断他说道。
窗外突然炸开苍老的哭嚎:“造孽啊大虎!
你爹坟头土还没干!”
人群自动分开,拄拐杖的老族长颤巍巍举起手机,屏幕里正在视频通话。
病房中,赵小龙裹着绷带嘶喊:“哥!
你好狠的心啊!
你砍死我就能独吞补偿款了?!”
满院沸腾。
陆昭明却转身走向窗台,拿起扩音器。
金属摩擦声刺穿喧嚣:“眉为兄弟两仪路,左损长兄右伤弟。”
他声如寒铁,指锋划过自己眉弓示范,“赵大虎左眉弓塌陷,主身为长兄却失悌德。
眉尾疤痕截断兄弟宫气脉,此乃同室操戈之兆!”
王德海想溜,被巡察组员堵在门角。
陆昭明举起《麻衣相法》影印本,泛黄书页上朱笔圈着批注:“兄弟宫见赤脉贯睛,主讼狱;若生恶痣疤痕,必致刀兵。”
他猛然揪住赵大虎衣领扯到窗前。
正午烈日下,那道疤里竟嵌着暗红血丝,如毒虫盘踞眉骨。
“再看你山根!”
陆昭明指尖戳向他鼻梁横纹,“此纹如锁链穿山,兄弟情义早被你们自己勒成死结!
法院传票就在你裤兜里揣着——你敢掏出来吗?”
赵大虎哆嗦着后退,裤袋边缘露出半截法院封口的牛皮纸袋。
满院哗然。
“巡察组给咱做主啊!”
老族长拐杖顿地,人群呼啦啦跪倒一片。
三百多个沾着泥浆的额头磕向水泥地,闷响汇成雷声。
陆昭明却看向王德海。
乡书记裤管下露出锃亮的意大利皮鞋——左脚鞋帮沾着半片金丝楠木刨花。
“征地补偿款总计西百三十七万。”
陆昭明翻开账本,手指划过被涂改的发放记录,王德海瘫坐在椅子上,陆昭明从公文包取出青铜印匣,巡察组公章砰然盖在账本涂改处。
朱砂印泥漫过伪造的手印,像一滩新鲜的血。
“补偿款今日全数发放。”
陆昭明从赵大虎手里夺过柴刀钉在办公桌上,刀柄嗡嗡震颤,他瞥向窗外,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赵大虎盯着没入桌案的柴刀,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哭。
他疯狂撕扯胸口的青龙纹身,首到皮开肉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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