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逍捂着左臂上那道渗血的伤口,深灰色的大衣袖口被割开,翻卷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布料,血迹正一点点洇开。
他脸上的惊魂未定尚未完全褪去,但更多的是一种极致的、如同被冰封住的震愕。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苏渺的脸上,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这张在冰冷的雨水中清晰得惊心动魄的脸。
雨水冲刷掉了她脸上可能存在的任何脂粉痕迹,露出最本真的肌肤。
湿透的黑发贴在苍白的面颊和纤细脆弱的颈项上,长长的睫毛沾着水珠,微微颤抖着。
那双杏眼,清澈,无辜,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和后怕,正怯生生地望着他,像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幼鹿。
薇……?
顾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投入滚烫的熔岩!
巨大的狂喜和灭顶的悲伤同时撕扯着他。
眼前这张脸,那眉眼,那鼻梁,那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透着天然樱粉的唇……除了眼神深处,似乎比记忆中的薇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淬火钢丝般的韧劲(是刚才那狠厉精准的格斗带来的错觉?
),几乎就是薇的复刻!
是上帝听到了他无数个日夜绝望的祈祷,将薇重新送回了人间?
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恶毒的幻影?
他忘记了手臂的疼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失魂落魄地向前一步,又一步,朝着那个雨中脆弱的身影靠近。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致,燃烧着失而复得的狂喜,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怀疑,沉淀着深不见底的悲伤,更深处,涌动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你……” 他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这张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脸,去确认她是否真实。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雨幕的寂静,也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凝滞。
几辆警车和一辆黑色SUV急刹在街边,车门猛地打开,顾逍的保镖和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冲了下来,如临大敌。
“顾先生!
您受伤了!”
保镖队长一个箭步上前,紧张地想要查看顾逍的伤口,同时用身体隔开他与苏渺。
顾逍却像是被冒犯了领地的猛兽,猛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保镖,力道之大让那训练有素的壮汉都踉跄了一下。
他的目光依旧如同焊死在苏渺脸上,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近乎疯狂的急切和恳求,穿透雨幕,穿透混乱的人墙,牢牢锁住她。
“等等!
别走!”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失态的焦灼,“你……你叫什么名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灼烧着空气。
冰冷的雨水顺着苏渺的额发滑下,流进她的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
一半是这深入骨髓的寒冷,一半是顾逍那仿佛要将她每一寸伪装都剥开、首抵灵魂深处的眼神。
那眼神太烫了,烫得让她心惊肉跳。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那过于灼热的注视,长长的睫毛在沾满水珠的苍白脸颊上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
她微微瑟缩了一下肩膀,双手有些无措地绞紧了湿透的风衣衣襟,声音轻软,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和显而易见的、劫后余生的惊悸,像受惊的小动物:“我……我叫苏渺。”
她报出那个被赋予的、虚假的名字。
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
顾逍却急切的不想深究,哪怕明知道前方是裹着蜜糖的陷阱,他也毫不迟疑的伸出了手:“我是顾逍。”
---一周后。
云城。
顾家半山别墅的铁艺大门,在沉重的机械声中缓缓向两侧滑开,如同巨兽张开了森然的口。
门后,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修剪得如同绿色绸缎般平整的草坪,在午后略显慵懒的阳光下铺展,一首延伸到远处那座矗立在半山腰、俯瞰着整座城市的庞然大物。
主宅融合了冷硬的新古典主义线条和现代极简的玻璃幕墙,巨大的落地窗反射着冰冷的光,沉默地诉说着财富的绝对权力和不容侵犯的森严。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深海中的巨鲸,无声地滑过蜿蜒的私家车道,最终停在那气势恢宏、由巨大罗马柱支撑的门廊前。
穿着制服的司机迅速下车,一丝不苟地拉开了沉重的后座车门。
顾逍率先下车。
他换上了一身质地精良的浅灰色休闲西装,手臂上的伤口被巧妙地隐藏在合体的衣袖下,不见丝毫痕迹。
连日的休养让他气色好了许多,脸上重新挂起了那种被公众熟知的、无懈可击的温柔笑意,仿佛西雅图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从未发生过。
他转过身,极其绅士地、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向车内伸出了手。
一只纤细白皙、骨节匀称的手,轻轻搭在了他伸出的掌心。
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
苏渺(苏晚)从车里走了出来。
她身上是一条香槟色的真丝连衣裙,质地柔滑,光泽温润,款式是林薇生前最偏爱的简约优雅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完美地勾勒出她年轻美好的身段。
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脸上化着精致淡雅的妆容,刻意弱化了眉峰的锐利,强调了眼尾下垂的无辜感,完美复刻着那种清新脱俗、不染尘埃的气质。
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对眼前这过于宏伟、过于冰冷的建筑群感到一种本能的怯懦和无所适从,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不安地轻轻颤动着。
“别怕,渺渺。”
顾逍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自然而然地握紧了她的手,掌心温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姿态。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专注而深情,仿佛在凝视着稀世珍宝。
但那深情的目光,却又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磨砂玻璃,穿透了她此刻精心扮演的“苏渺”,落在他记忆深处那个永远定格在向日葵花田里的、名为林薇的幻影身上。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像是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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