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宇设计事务所所在的写字楼，像一座钢铁巨人般矗立在帝都商业中心区。
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地段管得严，好多地方都不让停放电动车，说是要维护高端办公区的形象。
小秋骑着电动车在周边绕了两圈，才在离写字楼最近的一个临时停车点停好车。
他从车上拎下东西，看了眼手机，距离超时还有西分钟，不敢耽搁，一手一个袋子，快步往写字楼里冲。
刚进大厅，就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送外卖的走货梯。”
“师傅，麻烦通融一下，我这单快超时了，用客梯行不行？”
小秋急得声音都有点发颤，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保安瞥了眼他湿透的工装，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没再拦着，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但客梯前早就挤满了人。
白领们穿着光鲜的衬衫或精致的连衣裙，手里大多拿着咖啡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周末去哪里玩，或是哪个牌子的新款上市了。
小秋抱起保温袋，小心翼翼地挤在人群最外面，生怕碰到别人。
好不容易等来一趟电梯，门刚打开，他就跟着人群往里挤，刚迈进去一只脚，“嘀嘀嘀” 的超重警报就响了起来。
“哎，那个送外卖的，出去出去！”
一个穿白色 T 恤衫的男人皱着眉，伸手就往小秋身上推，“我们都等着上班呢，别耽误事。”
“我不是最后一个上来的……” 小秋想辩解，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踉跄着退到了电梯外。
电梯门 “叮” 地一声关上，镜面般的门上映出他汗湿的脸，还有那双带着些许委屈的眼睛。
他赶紧看了眼手机，还有两分钟就超时了。
货梯在负二楼，一来一回肯定等不及。
小秋咬了咬牙，转身就冲向了旁边的消防通道。
楼梯间里没有空调，此时闷热得像一口密不透风的大铁锅。
他刚迈进去，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
别说负重了，就算是空手爬楼梯都费劲。
果然才爬了几层，他就觉得腿像灌了铅一样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喉咙干得发疼，像有砂纸在里面来回磨。
当跑到十楼时，他实在撑不住了，扶着墙壁弯下腰，想吐点什么，结果只吐出一口酸水，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一阵烧心的疼。
“还有十二层…… 马上就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给自己打气，扶着栏杆继续往上爬。
工装早就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背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额头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滴，滴在楼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爬到十八层时，他眼前开始发黑，脚步也慢了下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
他停下来，靠在墙上喘了两秒钟，又接着往上爬。
终于到了二十二层，他扶着墙缓了一口气，才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到环宇设计事务所门口。
前台的玻璃门擦得锃亮，清晰地映出他狼狈的样子：头发黏在额头上，脸上全是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滴，工装的领口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黄，还带着点洗不掉的污渍。
一个穿白衬衫的姑娘坐在前台后面，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
见他进来，她抬眼瞥了下自己的手机，语气平淡地说：“超时五分钟了。”
她说话时没抬头，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不耐烦，“再不来我就申请退货了。”
小秋张了张嘴，想解释电梯超重的事，想说说自己是爬了二十二层楼才上来的，但话到嘴边，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胃里的酸水猛地涌了上来，眼前一黑，手里的保温袋 “咚” 地掉在地上，他自己也 “啪叽” 一声往前倒去。
最后的意识里，他闻到了空调的冷气，那点凉意在滚烫的皮肤上刚停留了一秒，膝盖就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身体沿着前台的桌子慢慢滑下去，视野里最后定格的，是那姑娘伸过来的手 —— 手腕上戴着一串珍珠手链，珠子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像他小时候在福利院门口看到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哎！
你干什么？”
汪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猛地站起来，手里的口红 “啪嗒” 掉在地上，摔断了一截。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小秋，有些慌，但更多的是恼怒，“我就说了你一句，不至于吧？
想讹人啊？”
她试探性地踢了踢小秋的腿，没什么反应。
周围办公区的人听到动静，都放下手里的工作围了过来，有人掏出手机对着小秋拍照，有人小声议论着：“这是怎么了？
碰瓷碰到公司来了？”
“看着不太像啊，脸这么白，是不是中暑了？”
“要不还是快报警吧，别真出什么事。”
汪莉被周围的议论声说得更慌了，手忙脚乱地转身想去叫主管，刚跑到拐角，就撞见陈景然从外面回来。
陈景然刚从甲方公司谈完项目，一进办公区就看到一堆人围在前台那里，吵吵嚷嚷的。
他皱了皱眉，拨开人群走进去：“怎么回事？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陈工……” 汪莉看到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说，“这外卖员…… 我就说了他一句超时了，他就倒下了，一动不动的。”
陈景然没说话，蹲下身，轻轻拨开小秋汗湿的头发。
这孩子闭着眼，嘴唇发白，呼吸很微弱，但胸口还在轻微起伏。
他伸手摸了摸小秋的额头，烫得吓人，明显是中暑了。
“都让开点，别挡着风。”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都害怕的语气。
接着，他对旁边一个年轻员工说：“小王，去我办公室把沙发腾出来。”
又对另一个员工说：“小李，去医药箱找盒藿香正气水，再去茶水间拿点冰块和毛巾。”
众人听了，赶紧散开忙活起来。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把小秋抬起来，他轻得像一片叶子，陈景然托着他后背时，能清晰地摸到突出的肩胛骨形状，硌的手疼。
到了陈景然的办公室，他们把小秋平放在沙发上。
陈景然解开他工装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让他能呼吸得顺畅些，又接过小李递来的冰块，用毛巾裹着，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
“他怎么会这样？”
陈景然一边观察着小秋的状态，一边问站在旁边的汪莉。
“就…… 就超时了五分钟，我多说了一句让他快点，不然就退货……”汪莉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沙发上昏迷的小秋，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陈景然没再追问，只是低头打量着沙发上的小孩。
这孩子看着不大，顶多十八九岁的样子，皮肤白得不像常年在外跑的人，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睡着的时候，表情带着点脆弱，着实让人心疼。
只是太瘦了，手腕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手背上还留着几道细小的疤痕，不知道是被什么划的。
他想到自己叔叔家的孩子，跟这孩子差不多大，每天在朋友圈里发的不是去看画展，就是去听音乐会，哪里受过这种罪。
心里莫名地有点发堵，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放在茶几上，想着等小孩醒了，能让他喝点水。
环宇设计事务所是以设计为主营业务的公司，在业内小有名气。
事务所的创始人是陈景然和周衍，两人是大学同学，还是舍友，更是多年的死党。
陈景然并不是帝都人，而是来自帝都的临市 —— 津市。
他母亲三年前病逝了，父亲是个退休的大学教师，家里条件算是中上层知识精英家庭。
陈景然从小就是别人口中的 “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一首名列前茅，一路考入津市最好的大学，学的是建筑学，还是本硕连读，在学校里也是个风云人物，拿奖拿到手软。
而周衍是地道的帝都人，家里“有矿有米”，条件是相当的不错。
以他的成绩，想考帝都的 985 院校够呛，当年也是勉强够格考入了津市的这所大学，强撑到毕业。
陈景然毕业后，最开始是在帝都一家知名的设计院工作，凭借着扎实的专业功底，很快就在院里站稳了脚跟。
后来，周衍找到他，邀请他一起出来单干，自己开事务所。
别看陈景然学历高，专业能力强，但在人际交往方面却有点 “死心眼”，不懂得变通，用周衍的话说就是 “脑子转不过弯”。
技术上的事，他门儿清，可要是让他去跟甲方打交道，往往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过这也没关系，人际交往这块有周衍顶着。
周衍最擅长的就是搞人际关系，能把甲方哄得五迷三道的，很多难谈的项目，经他一周旋，往往就能顺利拿下。
所以这几年，两人堪称黄金搭档，一个主内搞技术，一个主外跑市场，还得时不时给陈景然 “擦屁股”—— 比如有时候陈景然跟甲方因为设计理念起了冲突，闹得不愉快，都是周衍去缓和关系。
这几年下来，事务所也算是慢慢做起来了，有了些规模，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公司，但至少比给别人打工强多了，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声响。
陈景然坐在办公桌前，却没心思看设计稿，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沙发上的小孩。
他看着小孩因为中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那份堵得慌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知道底层生活不容易，但亲眼看到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为了一份外卖，累到中暑昏迷，还是觉得有些触动。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小秋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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