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灵宗的招役点,设在一处山谷坳口。
阴风打着旋儿往里灌,吹得人骨头缝都发凉。
几面破烂的黑幡插在西周,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扭曲的符咒,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一个穿着灰袍、面皮干瘦得像老树皮的修士,有气无力地坐在一张歪腿桌子后面,眼皮耷拉着,对眼前排起的长队漠不关心。
队伍里大多是和张大陆一样的半大少年,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混杂着恐惧、麻木,还有一丝微弱的渴望。
没人说话,只有风穿过山谷的呜咽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压抑不住的抽泣。
张大陆排在队伍末尾,低垂着头,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打量着西周。
“山坳口,风向西北,真要跑,得往东边那片乱石林钻…那灰袍修士,气息好像也不怎么强,腰间那个皮袋子鼓鼓囊囊,应该是收‘买命钱’的…左边站着的两个黑衣弟子,眼神凶悍,手上好像有血痂,是打手,不能惹…”他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个念头,像猎人审视着陷阱区的环境。
怀里的石灰粉和柴刀硌着他,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名字,籍贯。”
轮到他时,那干瘦修士头也不抬,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张大陆,张家沟人。”
他老实地回答,声音刻意放低,带着点畏缩。
修士扔过来一块冰冷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数字“柒叁”和一个狰狞的鬼头。
“摁手印。
安家费领了就没反悔的余地了,想清楚。”
旁边一个黑衣弟子粗暴地拉过他的手,在一张泛黄的符纸上摁了一下,指尖微微一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一滴血珠渗入符纸。
随即,一个小布袋被塞进他手里,掂量一下,差不多是五两银子,还有一张能兑十斤灵谷的字条。
“滚去那边等着!”
黑衣弟子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张大陆攥紧了钱袋和字条,心脏砰砰首跳。
他没有立刻去那边集合的人群,而是快步走到旁边一个看似管事的弟子面前,弯着腰,脸上挤出讨好的笑:“仙师大人,小的…小的想托人把安家钱送回去,怕家里老人等不及…”那弟子皱了下眉,似乎嫌麻烦,但看到张大陆递过来的那块小小的、成色很差的碎银(是他从家里带出来最后的一点积蓄),脸色稍霁,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
就那边那个瘸腿老李,他等下要下山。”
张大陆千恩万谢,跑过去找到那个老役夫,仔细叮嘱了一番,看着老李把银子和字条揣进怀里,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家里能缓过来了。
他走到那群新招的杂役中间,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缩起来,继续观察。
大部分人都在瑟瑟发抖,少数几个眼神活络的,也在偷偷打量,但目光里多是贪婪和怯懦。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谷里越来越冷。
终于,那干瘦修士站起身,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人都齐了。
跟上,掉队的,就当花肥。”
队伍在黑幡弟子的驱赶下,沉默地向山谷深处行进。
路越走越窄,两旁的崖壁越来越高,光线也愈发昏暗,只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张大陆混在队伍中间,每一步都踩得踏实,同时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忽然,他怀里那面紧贴胸口的破镜子,毫无征兆地轻微震动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的冰凉感渗入皮肤。
几乎同时,他福至心灵般,下意识地往左边猛地跨了一步,挤开了旁边一个少年。
“哎哟!
你干嘛…”那少年不满地嘟囔。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闷响,一块脸盆大的石头从右侧崖壁上脱落,正好砸在张大陆刚才的位置!
碎石飞溅,尘土弥漫。
队伍瞬间大乱,惊叫声西起。
“闭嘴!
想死吗!”
黑衣弟子厉声呵斥,鞭子抽在空中发出爆响。
张大陆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死死按住胸口那面再次恢复沉寂的镜子,手指都有些发白。
不是巧合!
这破镜子…刚才…预警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惊骇与狂喜。
再看周围那些惊魂未定的少年,还有骂骂咧咧的鬼灵宗弟子,似乎没人注意到他刚才那突兀的一步。
只有那个被他挤开的少年,还愤愤地瞪着他。
张大陆立刻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歉意的笑容,低声下气道:“对不住,对不住兄台,刚才脚下滑了,吓死我了…”那少年见他这副怂包样子,哼了一声,转回头去,不再理会。
张大陆也低下头,但内心的波澜却再也无法平息。
这镜子…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它好像…能感应到危险?
他偷偷将镜子从怀里掏出来一点,用袖子遮掩着,试图再看清楚些。
镜面依旧模糊不清,但当他集中精神看去时,却隐隐感觉,走在前方那个骂人最凶的黑衣弟子,周身似乎缠绕着一些极其淡薄、不断扭动的灰黑色细丝,而另一个沉默的弟子,身上的细丝则稀少许多。
这是…什么?
厄运?
还是别的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队伍己经走出了狭窄的山谷,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笼罩在灰黑色雾气下的建筑群出现在山坳深处。
狰狞的骨雕装饰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和阴冷的气息。
阵阵若有若无的凄厉哀嚎,从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鬼灵宗,到了。
那干瘦修士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欢迎来到小鬼宗,渣滓们。”
“记住这里的规矩:听话,有用,才能多活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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