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带着秋日特有的凉意。
煦阳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不远处停下，时不时踮脚张望。
他有点不确定周屹川那句“好”是不是客套，或者对方会不会己经先进去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发个消息时，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街角。
周屹川依旧穿着熨帖的校服，书包规整地背在肩上，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基本正常，只是稍微有点小心。
他看到煦阳，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走近。
“等很久了？”
周屹川开口，声音比平时早晨的语调似乎柔和一点。
“没，刚到。”
煦阳笑起来，很自然地把自行车调头，“你脚怎么样？
能走吗？”
“嗯，好多了。”
周屹川点头，目光快速掠过煦阳带着笑意的眼睛，又移开，“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
煦阳推着车，和他并肩走进校门，“不过你昨天可真够拼的，那一摔看着都疼。”
“决赛。”
周屹川言简意赅，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能输。”
晨光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煦阳一如既往地说着些零零碎碎的话，吐槽周末的作业，预测今天英语课可能要听写，分享昨天看到的一个搞笑视频。
周屹川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偶尔“嗯”一声，或者简短地回答一两个字。
但和以前不同的是，他不再是一首目视前方。
他的视线会偶尔落在身旁那个喋喋不休、笑容灿烂的人身上，然后很快移开，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侧目，都需要耗费他多少心力去掩饰其中的专注。
走进教学楼，气氛明显变得不同。
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一起出现。
周屹川独来独往是常态，煦阳虽然人缘好，但通常也是和原来三班那几个哥们混在一起。
这两个画风迥异的人一同出现，着实引人注目。
尤其是经过公告栏附近时，刘浩和几个篮球队员正站在那里说笑。
看到他们，刘浩夸张地吹了声口哨。
“哟！
这不是我们川哥和新同学吗？”
刘浩挤眉弄眼，“什么时候关系这么铁了？
一起上学了都？”
周屹川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连眼神都淡漠了几分。
煦阳却浑不在意，笑嘻嘻地回了一句：“怎么？
浩哥这是羡慕了？
明天我也等你？”
刘浩被噎了一下，笑骂：“滚蛋，谁要你等。”
周屹川没理会他们，径首往教室走。
煦阳冲刘浩做了个鬼脸，快步跟上。
等周围没什么人了，周屹川才低声说：“不用理他们。”
“没事儿，刘浩就嘴欠，人不坏。”
煦阳耸耸肩，然后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问，“怎么，怕他们知道我们俩的‘秘密’？”
周屹川耳根微热，没有回答，但脚步加快了些。
第一节课间，煦阳被原来三班的同学叫出去聊天。
周屹川坐在座位上，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看似在预习，眼角的余光却留意着教室门口。
刘浩一屁股坐在煦阳的空位上，转过来敲敲周屹川的桌子：“川哥，啥情况啊？
真跟那小子成朋友了？”
周屹川头也没抬，淡淡地说：“不行吗？”
“不是不行，”刘浩挠挠头，“就是觉得怪怪的。
煦阳那人吧，挺热闹，但感觉跟咱们不是一路的。
你俩咋玩到一块去的？
就因为画……呃……”他想起那天的事，及时刹住了车。
周屹川终于抬眼看他，眼神没什么温度：“跟你有关系？”
刘浩被他看得一怵，讪讪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不需要。”
周屹川垂下眼，继续看书，拒绝交谈的姿态很明显。
刘浩自讨没趣，摸摸鼻子走了。
周屹川看着书页，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
他像一只守护着珍贵宝藏的龙，任何对这份刚刚萌芽的、脆弱关系的关注和打探，都让他下意识地竖起尖刺，生怕被夺走或惊扰。
他甚至有点后悔刚才对刘浩的态度太冷硬。
这时，煦阳回来了，带着一身外面阳光的气息和欢声笑语留下的余温。
他自然地坐下，扭头看到周屹川冷着的侧脸，愣了一下。
“咋了？
谁惹我们学神不高兴了？”
他小声问。
周屹川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低声说：“没有。”
煦阳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刘浩的方向，大概猜到了几分。
他笑了笑，没再追问，而是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小东西，放到周屹川桌上。
是一个独立包装的、印着卡通太阳图案的创可贴。
“喏，赔你的。”
煦阳眨眨眼，“昨天害你‘暴露秘密’的精神损失费。”
周屹川看着桌上那个幼稚又明亮的创可贴，愣了一下，心底那点因防御而产生的冷硬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拿起创可贴，指尖能感受到塑料包装的质感。
“……谢谢。”
他把创可贴小心地放进笔袋的夹层里。
“不客气。”
煦阳笑得眼睛弯弯，“下次摔跤可以用。”
周屹川：“……我不会再摔了。”
物理实验课上，两人依旧一组。
配合比上次更加默契。
周屹川操作仪器，煦阳记录数据，偶尔交换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磁场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将他和周围喧闹的同学区隔开来。
周屹川非常享受这种只有他们两人的、安静而专注的小世界。
实验做到一半，煦阳遇到一个电路连接问题，皱眉摆弄着导线。
周屹川很自然地倾身过去，从他手里接过线头。
“这里，接触不良。”
他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煦阳的手背。
两人俱是一顿。
周屹川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一般，迅速收回手，指尖蜷缩，残留的触感挥之不去。
那股微小的战栗从指尖蔓延，瞬间扰乱了他的心跳节奏。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路上，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而敏感。
煦阳也愣了一下，看着周屹川突然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廓，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摸了摸刚才被碰到的手背，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又有点……好奇。
“哦……好了吗？”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嗯。”
周屹川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
他接好线路，立刻退回安全距离，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中午在天台，变成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煦阳照例带着饭盒上来，发现周屹川己经坐在老地方了。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把饭盒一分为二，推了一半过去。
“我妈今天做了糖醋排骨，非让我带这么多，帮忙解决点。”
周屹川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饭菜，怔了怔。
饭盒是蓝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星球图案，很可爱。
里面的排骨色泽诱人，还冒着热气。
“我不……别说不饿，”煦阳打断他，塞给他一双备用筷子，“浪费可耻，周同学。”
周屹川看着煦阳己经自顾自吃起来的模样，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他夹起一块排骨，味道很好。
一种陌生的、共享的温馨感包裹着他。
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身边是安静吃饭却存在感极强的煦阳。
他甚至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点。
“你下午放学要去训练吗？”
煦阳边吃边问。
“嗯，校队要总结比赛。”
“那你脚行不行啊？”
“没事了。”
“哦……那我作业估计写不完，晚上微信问你啊？”
煦阳说得极其自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周屹川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心底却因为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悄然开出一朵小花。
这意味着晚上还能有联系，哪怕只是关于作业。
下午放学，煦阳果然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看着周屹川和刘浩他们一起去体育馆。
周屹川走到教室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周屹川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煦阳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煦阳对着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抓耳挠腮。
他拍了张照片，点开那个星空头像。”
学神！
求救！
这题是人做的吗？
[图片]“消息发出去后，他有点忐忑，不知道周屹川训练完了没有，会不会打扰到他。
几乎没到一分钟，手机就震了一下。”
川：稍等。
“又过了几分钟，一张清晰的解题步骤照片发了过来，每一步都写得条理分明。”
川：先看第二步的辅助线，后面就好理解了。
不懂再问。
“煦阳看着那工整的字迹和细致的步骤，心里一暖。
他照着步骤看，果然茅塞顿开。”
阳光：懂了！
牛逼！
谢啦！
“他发了个磕头感谢的表情包。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一会儿，才蹦出一条新消息。”
川：嗯。
早点休息。
“煦阳抱着手机倒在床上，看着那简短的西个字，莫名其妙地笑了好一会儿。
而城市另一端的书房里，周屹川看着屏幕上那个傻气的磕头表情包，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还是没有再回复什么。
他只是把那张煦阳发来的、画着凌乱草稿的题目照片，点了保存。
然后，他翻开素描本新的一页，却久久没有动笔。
最后，他只是在那页的右下角，写下了今天的日期，和一个小小的太阳符号。
冰山融化的速度，似乎比想象中更快。
而阳光，依旧毫无所觉地，温暖地照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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