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块脏兮兮的钞票揣在兜里,稍微沉甸点,但远远不够。
林默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三年多,罪城变了不少。
一些老店关了,换上了花里胡哨的新招牌,霓虹灯更刺眼了,但街角缩着的瘾君子和野鸡还是那股半死不活的德行,空气里飘着的还是那股混合着油烟、劣质香水和绝望的味儿。
没变,他妈的一点没变。
只是以前罩着这片街的名字,从“秦老大”换成了别人。
刀疤强…豹爷…这两个名字在他脑子里打转,像两根毒刺。
山鸡那杂碎虽然没明说,但大哥秦峰的死,绝对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车祸?
你骗你妈呢?
他需要信息,需要钱,更需要一个能藏身、能让他喘口气舔舐伤口的地方。
原来的家肯定回不去了,估计早就被那帮没妈的东西盯死或者占了。
他拐进一条更脏更窄的小巷,垃圾桶堆满了,馊臭味浓得化不开。
巷子最里头,有个连招牌都快掉光的小旅馆,“安悦旅社”,名字像个讽刺。
窗户脏得看不清里面,门口挂着个“住宿30起”的破牌子,霓虹灯管坏了一半,“住宿”俩字一闪一闪,像垂死挣扎。
就这儿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玻璃门,门上的铃铛哑巴似的响了一下。
前台后面,一个胖得像尊弥勒佛的中年男人正躺在椅子上打鼾,口水流到了裤裆上,小鸡儿都打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起飞失败打昏死过去了。
柜台面上积着一层灰,旁边摆着个泡着烟头的一次性杯子。
林默敲了敲柜台。
胖子猛地一激灵,醒了,抹了把口水,眯缝着眼打量林默,眼神浑浊带着警惕:“干嘛?”
“住店。”
林默把三百块钱拍在桌上,“最便宜的,能住几天算几天。”
胖子瞥了眼钱,又上下扫视林默,看到他空着手,穿着寒酸,眼神里的警惕变成了惯常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身份证。”
“丢了。”
林默面无表情。
胖子嗤笑一声:“嘿,没身份证你住个鸡…”他话没说完,对上了林默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但冰冷的像两口深井,看不到底,却隐隐透着一种让胖子脊背发凉的东西。
他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林默又抽出一张五十,压在之前那叠钱上。
胖子喉咙滚动了一下,飞快地把钱扫进抽屉,扔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309,最里头那间。
热水晚上八点到十点,过时不候。
弄坏东西照价赔。”
说完,又缩回椅子,闭上了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林默拿起钥匙,沿着吱嘎作响的木楼梯往上走。
楼道里灯光昏暗,墙皮剥落,弥漫着一股霉味、消毒水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怪味。
房间小得可怜,一张床垫塌陷的破床,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墙上满是污渍。
窗户对着另一面墙,几乎透不进光。
但他不在乎。
这里够隐蔽,够安静。
他锁上门,插上那根看起来就不顶用的插销,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身体各处的酸痛和监狱里留下的老伤立刻清晰地反馈回来。
他脱下衣服,赤着上身走到角落那个脏兮兮的小洗手盆前。
镜子里的人,皮肤苍白,肋骨清晰可见,但肌肉线条依然利落,覆盖着好几道狰狞的新旧伤疤,最显眼的是左肩胛处一个扭曲的弹孔痕迹。
眼神冷得吓人。
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冷刺骨,却让他更清醒。
下一步怎么办?
刀疤强现在跟了豹爷,势力不小,硬碰硬就是找死。
他需要帮手,需要情报,需要一把能撕开对方防线的刀。
他脑子里闪过几个人名。
以前跟着大哥混的时候,手下也有几个敢打敢拼的兄弟,但三年过去,人心恐怕早他妈变了。
山鸡这个狗日的就是例子。
还有谁能用?
还有…她。
苏晴。
那个曾经让他觉得这操蛋世界还有那么点美好的女人。
他进去前,她哭得撕心裂肺,说等他。
但现在呢?
大哥死了,树倒猢狲散,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在这罪城怎么活下去?
是被迫离开了,还是…林默闭上眼,强迫自己切断这个念头。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女人和温情,是弱者才渴望的奢侈品。
他现在只需要愤怒和狠辣。
肚子咕咕叫起来。
饥饿感把他拉回现实。
他穿上衣服,把那点剩下的钱揣好,得出去弄点吃的,顺便…看看能不能听到点什么。
傍晚的罪城开始苏醒,霓虹灯彻底亮起,像给这座腐烂的城市涂上了一层廉价的脂粉。
街边大排档烟雾缭绕,人声嘈杂。
林默在一个生意冷清的炒粉摊坐下,要了份最便宜的蛋炒粉,慢吞吞地吃着,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声响。
旁边一桌是几个光着膀子喝啤酒吹牛逼的小年轻,聊的是哪个场子的鸡正点,哪里的赌局油水厚。
另一桌是两个看起来像底层马仔的家伙,声音压得低,但林默还是断断续续听到几句。
“…强哥这次是真发火了…那批货差点丢了…” “…妈的,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敢动豹爷的货…” “…查出来非剥了皮不可…” “…听说…是从码头那边…”码头?
刀疤强现在负责码头那边的生意?
林默心里一动,继续不动声色地吃着粉。
就在这时,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吱呀一声停在路边。
车上跳下来三西个人,流里流气,眼神西处扫荡,明显是来找事的。
摊主老头脸色一下子白了。
那几人晃到摊子前,为首的是个镶着金牙的混混,敲着桌子:“老家伙,这个月的份子钱该交了吧?
拖好几天了,不给强哥面子?”
老头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把零钱:“金牙哥…这几天生意实在不好…您看…操!
就他妈这么点,够谁吃?”
金牙一把打掉他手里的钱,“你他妈打发要饭的呢?”
旁边一个马仔一脚踹翻了一把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
信不信把你摊子砸了!”
老头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跪下去。
周围食客纷纷低头,不敢多看。
那几个吹牛逼的小年轻也噤声了,缩着脖子假装吃饭。
林默放下了筷子。
他不是好人,也没那么多同情心。
但这老头的惨状,和山鸡、和眼前这金牙的嚣张,以及他们嘴里那个“强哥”,像一根根柴火,丢进他心里那团越烧越旺的火里。
金牙还在骂骂咧咧,伸手要去抓老头的衣领。
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像铁钳一样。
金牙一愣,扭头看见一个眼神冷得吓人的瘦高个。
“他妈的,你谁啊?
想多管闲事?”
金牙想挣脱,却发现对方手劲大得惊人。
林默看着他,声音平淡:“滚。”
“我操你…”金牙另一只手挥拳就打。
林默抓着他的手腕猛地一扭,同时侧身避开拳头,脚下一绊。
金牙惨叫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被林默借着巧劲狠狠掼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金牙都差点磕飞出去。
另外几个马仔愣了一秒,嗷嗷叫着扑上来。
林默不退反进,如同虎入羊群。
避开一把捅过来的小刀,手肘狠狠砸在一个马仔的鼻梁上,顺势夺过小刀,反手用刀柄重重敲在另一个马仔的太阳穴上。
动作快、准、狠!
毫无多余花哨,全是实战中练就的杀人技!
眨眼间,三个马仔全躺在地上哼哼,只剩下最后一个拿着甩棍,吓得不敢上前。
林默没理他,走到趴在地上呻吟的金牙面前,蹲下身,用夺来的小刀顶拍了拍他的脸。
冰凉的刀锋激得金牙一哆嗦。
“告诉刀疤强,”林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底发寒的压迫感,“他收保护费的方式太低级了。
还有,让他等着,我很快会去找他。”
说完,他站起身,把手里那把小刀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看也没看地上的人,扔下炒粉钱,转身走进了昏暗的巷子,消失不见。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个痛苦呻吟的混混,以及一脸惊骇的摊主和食客。
远处,似乎有警笛声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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