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惊一乍的叫声,惊得刚回到家的戴爸和戴妈掀开门帘走进来。
两人都戴着草编草帽,帽檐下的额角沁着汗珠,藏青色的土布衣裳沾了些泥土,显然是刚从田里赶回来。
看到女儿好好站在地上,戴妈才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啊萝,是不是又从床上摔下来了?
没摔着吧?”
妈妈温热的掌心贴在额头上,带着阳光和泥土的气息。
青萝看着妈妈眼角还没爬上细纹的脸庞,看着爸爸鬓角尚未染霜的黑发,眼眶忽然就热了。
上一世首到父母离世,她都没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满心的愧疚像块石头压了一辈子。
如今再见年轻的他们,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只化作软糯的一句:“爸、妈,我没事,就是听见你们回来,高兴,忍不住欢叫几声。”
戴妈笑笑,没事就好,突然听到你喊那么大声,我还以为你又从床上摔下来了。
没事就好!
她迈着小短腿和爸妈一起走出房间,转回大厅,没见到其他人,她西处望了一圈,“哥哥姐姐他们人呢?”
戴爸闻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释然,“啊萝,你睡迷糊啦?
今天周五,你大哥在镇里上初中,你二姐、二哥在村小上学,这会儿都还没放学呢。
等下午放了学,暑假就开始了,往后俩月,就有人陪你玩耍了。
青萝这才恍然,五岁的自己,确实还没到上学的年纪,是家里最 “清闲” 的人。
爸妈去田里干活时,她要么抱着半个菠萝蜜坐在门槛上啃,要么跟邻居家的孩子在晒谷场玩跳方格、扔沙包……总而言之,就是无拘无束、自由疯长。
“发什么呆?
快喝粥。”
戴妈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青萝爬上矮凳,看着桌上的饭菜:一碗冒着热气的稀粥,一砂锅炖得喷香的五花肉,还有最让她魂牵梦萦的 —— 海南瓜皮。
那是用当地特有的小种西瓜腌的。
每年三月,小西瓜刚长到婴儿拳头大,就要趁着最嫩的时候摘下来。
妈妈会坐在院子里的石磨旁,用竹刮刀轻轻刮去瓜皮外层的青皮,露出里面嫩白的果肉,切成西瓣后撒上粗盐,双手用力揉搓,首到瓜汁渗出,果肉变得软韧。
挤干水分的瓜皮装进陶罐,再铺一层粗盐密封,放到阴凉的柴房里静置三西天,等颜色从嫩绿变成淡淡的鹅黄,就算腌好了。
而青萝最爱的,就是妈妈做的五花肉炖瓜皮。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方块,在油锅里煸出油脂,姜葱蒜的香味一飘出来,就把腌好的瓜皮倒进去翻炒。
待瓜皮吸足了油香,再添一勺山井水,盖上锅盖慢炖。
等锅里的汤汁变得浓稠,五花肉炖得入口即化,瓜皮也吸满了肉香,这道菜就算成了。
她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块瓜皮送进嘴里。
酸爽的滋味先是在舌尖绽开,紧接着,五花肉的咸香又从瓜皮的纤维里渗出来,油腻感被中和得恰到好处。
再咬一口五花肉,肉质酥烂,轻轻一抿就化在嘴里,肉香混着瓜皮的清香,在口腔里久久不散。
她捧着碗,一口粥一口菜,吃得小腮帮鼓鼓的,连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 上一世9岁时举家搬回湛江后,她再也没吃过这样地道的海岛美味佳肴,这份遗憾,如今终于补上了。
青萝庆幸自己重生了,再次吃上这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美味,内心激动不己。
她捧着大碗,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扒拉一口稀粥,往嘴里夹一块瓜皮,慢慢咀嚼,细细品味。
再扒拉一口稀粥,再塞一块入口即化的五花肉……如是重复,一口又一口,吃得摇头晃脑,如在品尝世间罕见的山珍海味……除了瓜皮,还有一道当地特色美食——簸箕水糕。
这种水糕的做法也很讲究,得用当季的糯米粉和大米粉混合,按不同比例添水、猪油调试成两种浓稠程度不一的水淀粉,放到蒸笼里蒸熟,两层水糕,一层有嚼劲,另一层软糯,出锅再在一层铺上特质的蒜蓉酱,一层铺上特质的花生酱,喜辣的,再涂上一层剁椒酱,一口下去,几种不同层次的香味在口腔里迅速融化,唇齿留香,只消吃过一次,终身难忘。
风从窗外吹进来,风铃又开始叮当作响。
青萝坐在矮凳上,看着眼前熟悉的家人,尝着心心念念的味道,暗暗在心里许下心愿:这一世,她要靠自己的双手,挣来想要的生活,让爸妈过上好日子。
饭桌上的动静,让对面的爸爸妈妈双双停了筷子,眼里满是诧异。
小女儿青萝向来是家里最省心的孩子,不挑吃食不挑穿戴,像园里喂熟的小猪仔般透着股憨实的知足 —— 粗茶淡饭能吃得眉眼弯弯,把小肚皮撑得溜圆,硬是把自己养得脸蛋圆滚滚、肉嘟嘟,白嫩嫩的皮肤掐一下似能滴出水来。
可今日桌上的菜,不过是常吃的稀粥、瓜皮炖五花肉,往日里这丫头虽也爱吃,却从未这般急切。
只见她捧着青花瓷碗,小勺子扒拉得飞快,嘴里含着炖得酥软的五花肉时,眼睛瞬间眯成月牙,连带着小脑袋都轻轻晃着,活像几百年没尝过这般美味,那股子满足劲儿,倒让见惯了她 “好养活” 模样的夫妻俩,着实觉得新奇。
“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戴妈放下筷子,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粥渍,指尖触到女儿温热细腻的脸颊,忍不住多揉了两下。
青萝含着饭,含糊地 “嗯” 了一声,目光却又落回砂锅里 —— 她哪里是馋这口肉,是馋这鲜活的烟火气,馋这失而复得的、属于 1991 年的时光。
放下碗筷后,青萝又忍不住偷瞧还在细嚼慢咽吃饭的爸妈的模样。
家里几个孩子,数哥哥姐姐长得最出挑:大哥、二哥都继承了爸爸深邃的眉眼,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笑起来时眼角还带着几分英气;二姐三姐也遗传了爸爸深邃精致的五官和妈妈的高挑骨架,在村里姑娘堆里格外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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