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割在脸上生疼。
荒原之上,天地一片苍茫,雪幕垂落,将山川沟壑尽数吞没。
一名女子踉跄而行,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暗红的印记。
她脚踝处溃烂翻卷,血肉模糊,早己失了知觉,唯有本能支撑着她向前——再向前。
她是苏清言。
三日前,官奴押送队行至断崖谷,遭山匪劫掠。
混乱中,她挣脱镣铐,纵身跃下百丈绝壁,被枯枝挂住性命,侥幸未死。
醒来时天寒地冻,尸横遍野,追兵西起,她拖着残躯,在雪夜里爬行了整整两夜一天。
此刻,她几乎油尽灯枯。
可她不能倒。
一旦倒下,便是永眠。
她咬破舌尖,用剧痛唤醒神志,抬眼望向东南方向——三十里外,雁门关巍然矗立,城楼隐现于风雪之中。
那是北境重镇,也是萧玦的势力中心。
若能入城,或可借势翻身;若不能……明日此时,她的尸骨将被野狗啃食,又或沦为边军营妓,任人践踏。
她不愿。
她曾是帝师之女,京城第一才女,七岁能赋诗,十二岁通纵横之术,十三岁随父入宫讲学,天子亲赐“清言”之名,取“清音入政,言可安邦”之意。
可如今呢?
家族被构陷叛国,满门抄斩,父亲被当众绞杀于午门,母亲投井自尽,兄长战死边疆无人收殓。
而她,从云端跌入泥沼,成了朝廷通缉的罪臣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但她活下来了。
不是为了苟延残喘,是为了复仇。
她知道谁是幕后黑手——那个如今位居首辅、道貌岸然的老匹夫崔元礼。
她也知道,仅凭一己之力,掀不动那盘根错节的朝堂巨树。
所以她必须找一个足够强大、足够野心勃勃的人,与他结盟,借他的刀,斩尽仇敌。
那个人,只能是萧玦。
北境藩王,手握十万铁骑,镇守边陲十余年,令北狄闻风丧胆。
他隐忍不发,却早己被朝廷忌惮,称其“尾大不掉”。
他是乱世中最有可能问鼎天下之人。
而她,将是推他登顶的那只手。
前方城门近在咫尺,守军森然列阵,长枪如林。
苏清言强撑身体,抬步上前,声音沙哑却清晰:“我要见王爷。”
“滚!”
守卒冷笑,一脚踹来,“脏东西也敢提王爷名讳?”
她未退,反而迎上一步,首视对方:“北狄五部联军己至黑河滩,五千骑兵压境,先锋裴照率三千人死守隘口——你们以为我不知道?”
守军一怔。
她继续道:“战事危急,正是用人之际。
我有退敌之策,愿面见藩王。”
“疯子!”
另一名士兵讥笑,“你算什么东西?
也配谈军机?”
“我不是东西。”
苏清言冷冷开口,唇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我是你们唯一能赢的希望。”
她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顿:“你们现在放我进去,或许还能救三军将士;若等败讯传来,城门紧闭、主将战死,你们便是弃城之罪,株连九族!”
语毕,风雪骤停一瞬。
守军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再敢上前驱赶。
消息迅速传入城内。
偏厅,沈砚低头看着跪坐的女子,眉心微蹙。
此人衣衫褴褛,面色青白,气息微弱,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沉静似渊,不见半分怯懦,只有冷冽如刃的清醒与决断。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说你有退敌之策?”
苏清言不答,只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纸,蘸着指尖血,写下六字:假和亲,真伏兵。
随即附上详策:遣老卒扮作使者赴敌营议和,许以牛羊布帛,拖延三日;同时调精锐轻骑绕道雪岭断其粮道,再趁风雪夜突袭主营,焚其辎重,乱其军心。
沈砚读罢,瞳孔微缩。
此计看似冒险,实则环环相扣,既利用敌军骄横心理,又借天时地利,若执行得当,确有胜算。
更可怕的是,这女子竟能在一炷香时间内,理清敌我态势、地形走势、兵力分布,甚至预判敌将性格!
他缓缓抬头:“你到底是谁?”
苏清言闭目,声音轻如耳语:“一个不想死的人。”
深夜,王府议事厅外。
苏清言跪于寒阶,双膝浸在积雪之中,唇色发紫,意识几近涣散。
厅内烛火摇曳,诸将争论不休,声浪透过门缝传来。
她咬牙撑住,脑中反复推演方才所献之策是否有疏漏。
她不能出错,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忽然,纸条被轻轻抽走。
她睁眼,看见沈砚站在面前,目光复杂。
片刻后,厅门开启,风雪灌入,一道低沉嗓音穿透喧嚣,如寒刃劈开夜幕——“她说,能退敌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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