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主母堂，在正厅东侧。
曾经，这里是沈清若的主位，她每日早晨唤众妾行礼，管账查人，一言可废，一令可杀。
如今，她站在门前，门却紧闭，内中笑语盈盈，香粉西溢——主位上坐着的，不是她，而是柳如锦。
曾是侍妾的柳如锦，如今俨然以主母自居，手执玉尺，话语轻柔又骄矜：“本妾虽不曾正名，但王爷宠爱有加，妾身自然不能失了主母的体统。”
“若姐姐在冷香宫中困得久了，不懂这些规矩，也不妨由我来教你。”
厅内一众妾室低眉顺眼，唇角却压不住笑意，仿佛早己默认这王府主母之位，早己换了人。
沈清若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她听得清清楚楚，却只是静静抬手，指尖抚过那道朱漆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厅内众人皆愣住。
沈清若依旧一袭白纱，身姿纤细如兰，步伐轻缓，腰间的红绸软剑随风轻晃，带出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冷香。
她脚步不停，径首走向主位。
每走一步，地砖回响清脆，仿佛敲在人心上。
柳如锦面色微僵，站起身来，强装笑意：“王妃妹妹怎有空来这儿？
这堂中规矩甚多，可莫要再惹王爷不快……”沈清若淡淡扫她一眼：“规矩？
你说的是摄政王亲手给我立的冷香封身之令，还是你仗着‘宠爱有加’擅闯我堂之错？”
她伸手，从袖中取出一道玉佩，晃了晃。
那是王府主母专属令牌，上刻“焕”字，由摄政王御赐，世间仅此一枚。
“我虽冷香封身，却未除名主妃。”
“你只是个侍妾，哪来的资格，坐我的位置？”
众人哗然。
沈清若声音温和，却句句带锋，宛如剑尖挑破虚妄幻梦。
柳如锦手中玉尺一顿，强笑道：“妾身只是暂代……王妃若觉得不妥，也应禀报王爷裁定……”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内侍尖声通报：“摄政王驾到——”厅内众人齐齐起身，恭迎。
楚焕今日着墨衣常服，神色冷峻，目光一扫，首视沈清若手中玉佩。
良久，他开口：“本王既未废你妃位，此堂，仍是你掌。”
沈清若盈盈一礼：“谢王爷还我之位。”
“但我今日来，不是为掌堂管人，而是……”她目光落在柳如锦身上，语气柔中带冷，“查账。”
厅内再度哗然。
管账查银，一向是主母权责。
柳如锦一脸惨白：“王妃，这……这不合规矩……”沈清若笑了笑：“你不想我查账，便将账簿交出来便是。”
“或——”她语气转冷，“你心中有鬼？”
楚焕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
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柳如锦知道，今日若不交出账本，便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她咬牙一跪：“账……在妾身处……只是这几日未曾整理……”沈清若走近她身侧，轻声问：“你拿了多少？”
柳如锦浑身颤了一下，不敢言语。
沈清若一把将她搀起，姿态温婉，声音却如冰：“你用王府月银为弟弟买官，又私通外商倒卖香料，甚至盗用冷香配方，欲借宫外制香铺之名大肆获利……你以为我困在冷香宫，便不知这王府早成你的香火金窟？”
柳如锦彻底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摄政王啊，”沈清若抬眼望向楚焕，唇角微扬，“你说，该罚几何？”
楚焕眼神复杂，片刻后淡淡道：“交由府内律令处置，革妾位，贬为庶役，三年不得出府。”
沈清若点点头，笑容不减，亲手收回玉尺与账册，缓缓走回主位，轻轻落座。
那一刻，她宛若真正王府之主，满堂皆俯。
楚焕站在阶下，看着她落座姿态，脑海却闪回她方才轻言软语间藏锋的神色。
他忽地意识到：三日冷宫之后，这个女人，己不是从前的沈清若。
她像一柄尚未彻底出鞘的剑，温柔，是她的表象；杀伐，才是她的骨血。
午后，沈清若站在堂外榆树下，仰头看天。
一片红叶从树上飘落，落在她肩头。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沈清若，你越来越危险了。”
是江辞白——王府近身侍卫，也是前剑宗少主。
他站在阳光与阴影交界处，身姿如竹，手中拂着她甫查出的账簿残页。
“你知道你今日做的事，一旦传入朝中，是怎样的后果？”
沈清若转头看他，眼神平静：“摄政王需要一个能为他打理后院的主母，不是一个夜夜缠他裙角的哭妾。”
江辞白眼神闪动，似笑非笑：“你确定……你只是想管账？
不是想管——他？”
沈清若轻笑，不答，只从他手中接过那账簿残页，抬脚回堂。
留江辞白独立树下，目光渐冷。
“若你真动了心，我便亲手……替你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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