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残雪未化,石板上留着几点泼墨似的泥迹。
苏璃从太夫人正堂退出来,胸口尚存一丝紧绷。
今日请安,她用巧妙的话头为自己赢得一席之地,却也感受到背后主母们的目光如冷针刺骨。
院墙那边传来笑语,轻盈如珠落玉盘。
苏璃移步到偏院,低头理着袖口时,耳畔蓦地传来一声低语——带着几分玩味:“苏三姑娘好气度,竟敢在太夫人面前言辞锋利。”
她提着心头,循声望去,檐下正立着一位少女。
明黄锦衣,眉目柔婉里却藏着一分清冷。
她不是苏府中人,却泛着举止自持的贵气。
萧玉兰。
昨夜苏璃听丫鬟巧翠闲谈,便拼凑出这名“萧府二姑娘”因亲眷做客,临住苏府。
传闻她体弱多病,最会深藏不露,实则极能察言观色。
苏璃目光微动。
她并未急于回应,而是状似随意地叩了叩院旁的枯梅枝,枝头的雪落下如碎玉,点点洒在两人间的青石阶上。
萧玉兰没走近,只嗤笑道:“苏三姑娘今日才见风头,便己让巧翠跑两趟。
你不怕惹主母们疑心?”
苏璃缓缓抬头,眸光清亮,唇角浮现一缕不卑不亢的微笑:“主母们疑心也好,好歹记住我这三丫头。
被忽略太久,容易叫人忘了还活着。”
廊下风一阵紧一阵,两人眼神在空中交错,彼此试探如同棋对局。
萧玉兰眸色微沉,却又透出几分欣赏:“你是聪明人。
可聪明人更容易被人盯上。”
苏璃轻叹:“世道本就难,哪能只靠藏拙。
今日不过杯中激浪,总有平湖的一日。”
萧玉兰的唇角微微上翘,半晌,低声道:“你既敢与众主母周旋,便是有自保手段。
苏府这宅规、家仆,处处都是眼线。
若你需旁人助一臂之力,不妨来找我。”
她说罢,取下帽缨一枚青玉坠,随手递出。
一瞬,苏璃本能戒备。
萧玉兰见状,笑意更深:“只当是见面礼,也算我父亲在京闱的一番心意。”
苏璃接过,手指轻触玉坠,察觉其温度尚存,不像无意之物。
她将疑虑收于眼底,柔声问:“萧姑娘既来为客,自该安然,何须涉宅院暗流?”
萧玉兰移步侧坐廊边,眼尾余光瞥向院墙深处:“苏府并不太平。
我虽为客,但本家与苏府旧有牵连。
你若能为我搭一条路,或许我们互利共生。”
苏璃闻言,心头微微一动。
她初来这宅门,本以为身边只有巧翠和母亲李绾清可依。
却没想到萧玉兰主动示好,言语之中隐隐暗示背后更大的家族纠葛。
两人对视,无声中各自权衡。
庭院深处,丫鬟巧翠远远看见苏璃与萧玉兰静坐亭下,神色间多了几分疑忌。
她刚从主母屋里归来,手提一盘茶盏,低声唤道:“三姑娘,午膳备好。”
苏璃收敛神色,唇边笑意未减,柔声道:“巧翠,稍后与你一道用膳便可。”
巧翠见两人交谈,从善如流,却不敢走远。
萧玉兰随手拾起院中一枝梅花,垂目把玩:“苏姑娘,可知苏府近日因年节将至,亲眷云集。
府里最讲礼制,但越是礼下,越能掩藏利剑。”
苏璃微微颔首,明白萧玉兰不是闲话。
她答道:“礼制是屏障,有时也是枷锁。
你说的利剑,不知在何处藏锋?”
萧玉兰笑而不答,只在袖间掏出一张素色手帕递来:“三日后,苏府将设家宴、礼见宾客。
我父亲或许有所动作。
你若想自保,记得带着这玉坠,至堂北新庵找我——届时,我会告知更多消息。”
苏璃接过手帕,心底警觉。
她清楚萧家与苏家间旧怨未了,如今萧玉兰主动示好,多半另有深意。
可在宅院局势未明之前,她更需一个外援。
“萧姑娘,愿我们能各取所需。”
苏璃淡淡道,目光却坚定。
这时,石子路那头忽有身影缓步而来。
裴寅之身着墨蓝长衫,步伐从容,眉目间藏着几分探查。
他停在亭前,将苏璃与萧玉兰一扫而过,眼神流转,带着礼节性的问安。
“二位姑娘在此赏梅?”
裴寅之开口,语气温和里却藏着疏离。
萧玉兰轻巧自持,微微欠身:“裴公子今日暇至,可是为府上张罗家宴?”
她话音之间,暗示裴寅之与家主之事颇深牵连。
裴寅之一笑,抬眸道:“我闲来无事,顺道一观宅中色彩,冬雪梅花,别有意味。”
他话里真假难辨,苏璃只觉他的目光偶尔落在自己手里的玉坠上。
片刻沉默。
巧翠端茶而来,将茶盏放在梅亭案上,低声:“三姑娘,茶凉了可不好,太夫人吩咐,务必按时安歇。”
她语带暗示,分明是提醒苏璃不要逗留过久。
萧玉兰起身,婉转一礼:“苏姑娘,家宴之事,请记得一诺。
无论宅中风浪,唯有守心可保全。”
她言语尾音收敛,己然准备离开。
苏璃望着她的背影,指间摩挲玉坠,心头思潮难平。
萧玉兰这道盟约究竟会埋藏福祸,尚未可知。
但此刻,她能凭借萧玉兰在府宴前后的帮助,也许能在这宅门暗斗中多一分取胜的筹码。
裴寅之迟疑片刻,终在苏璃身旁落座。
他静观良久,低声道:“萧玉兰交你玉坠,是善意,也是试探。
你若借此求援,需当心卷入两府旧事。”
苏璃微笑不变,淡淡应道:“宅门深,浮世多谜。
总要有人替自己做主。”
院中风渐止,梅香入骨,几片残雪无声消融于石板罅隙。
苏璃握着玉坠,在心头暗暗记下三日后的约定。
她望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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