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堆的风带着砂砾，刮在脸上生疼。
林砚缩在一块凹进去的岩壁后，后背抵着冰凉的石头，才勉强压住喘息。
身边的石头还在发抖，少年脸上的血污混着尘土，一道划痕从眉骨划到下颌，却顾不上擦，只是盯着林砚的胸口，眼神里又怕又好奇。
怀里的鲲安静得很。
自从吞了那点黑雾，它就像是吃饱了的孩子，蜷在林砚贴肉的衣襟里，鳞片上的幽蓝淡了些，却透着股满足的暖意。
林砚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能感觉到它缓慢的翕动，脑海里的图录亮了下——共生体：鲲（消化吸收中，微弱成长），连带着他自己的体力，也比之前好了些。
“林哥……”石头的声音还在发颤，“刚才那东西……你怀里的，是不是能吸黑雾啊？”
林砚的心猛地一紧，指尖瞬间攥住了衣襟。
他抬眼看向石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冷：“看错了。
那会儿魔物扑过来带起风，你吓糊涂了。”
“可我明明看见……”石头还想辩解，迎上林砚的眼神却把话咽了回去。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死营里天天都有人消失，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得烂在肚子里。
少年低下头，手指抠着地上的碎石，讷讷道：“……哦，可能是吧，我那会儿确实怕得很。”
林砚没再说话。
他靠在岩壁上，目光扫过远处的铁岩关——火光还在跳，嘶吼声断断续续传来，黑雾应该还没退，但至少这里暂时安全。
老兵指的这条路没错，乱石堆地形复杂，魔物不容易追过来，可也意味着，一旦被发现，连躲的地方都难找。
他在赌，赌老兵那一眼里的复杂，不是算计，是真的想给条活路。
天快亮的时候，关隘方向的动静终于小了。
黑雾退了，或者说，被挡回去了。
林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回去。”
石头愣了下：“回去？
死营……不然去哪？”
林砚看了他一眼，“现在出去，要么被魔物叼走，要么被当成逃兵砍了。
回去至少能活过今天。”
两人混在残兵里往回走。
死营的营帐比之前更空了，一半的铺位都空着，剩下的人不是断了胳膊就是少了腿，没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呻吟。
林砚和石头找了个角落坐下，刚想歇口气，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是个传令兵，穿着比普通士兵好不少的甲胄，腰上别着弯刀，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傲：“你就是林砚？
中队长大人要见你，跟我走。”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目光全聚了过来。
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但更多的是像看死人似的冷漠——死营的炮灰，哪配让中队长召见？
这不是抬举，是催命。
石头的脸瞬间白了，拉了拉林砚的袖子，嘴动了动没敢说话。
林砚站起身，压下心里的沉意。
该来的躲不掉。
是昨晚杀魔物的样子被看见了？
还是石头没藏住话？
或者，当时还有其他人盯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没什么表情：“知道了。”
跟着传令兵走的时候，林砚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
中队的营帐比死营宽敞多了，还点着暖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炭火味，和死营的霉味天差地别。
王逵坐在案后，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刀子似的，把林砚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昨晚打得不错。”
王逵开口，声音洪亮，“临危不乱，还救了人。
听说你之前的铁爪狼死了？”
“是。”
林砚垂着头，姿态放得低，手却悄悄按在胸口，护住鲲。
“可惜了。”
王逵手指敲着桌面，“不过你是块料，死营埋汰你了。
这样，你去我亲卫队，以后跟着我。
至于兽宠……”他的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林砚的胸口，“我那刚到了头烈风犬，潜力好，赏你了。”
亲卫队？
烈风犬？
换做任何一个底层士兵，这会儿早就跪下来谢恩了。
可林砚的后背却冒起一层冷汗——天下哪有白给的好处？
王逵要的根本不是他这个人，是他怀里能吞黑雾的鲲。
要是答应了，表面上是一步登天，实际上就是被圈起来。
鲲的秘密迟早会被发现，到时候别说他自己，连鲲都得被扒层皮。
可要是不答应……一个死营的炮灰，敢拒绝中队长的“好意”？
怕是下一秒就会被按个“通敌”的罪名，拖出去砍了。
林砚的脑子转得飞快。
他抬起头，脸上挤出点受宠若惊的样子，又带着点为难，躬身道：“多谢大人抬爱！
只是属下昨晚受了内伤，现在脑子还昏沉沉的，怕误了亲卫的差事。
能不能容我休养两天，再给大人答复？”
王逵的眼睛亮了下，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倒是我急了。
行，你回去好好养着。
两日后我听你回话。”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记住，这是你的机会，别自误。”
那最后三个字，是警告，也是威胁。
“属下明白！”
林砚又躬身行了个礼，转身退出营帐。
刚走出中队的营区，冷风灌进脖子里，林砚才感觉自己的手不抖了。
暂时稳住了，可只有两天时间。
两天里，他必须想出办法，带着鲲逃出铁岩关。
他抬头看向关隘的城墙，灰蒙蒙的天底下，那城墙像巨兽的獠牙，压得人喘不过气。
以前他只想在死营里活下去，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得带着鲲走，走得越远越好，绝不能留在这吃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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