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俱是漫天红霞。
春去春来,又是遍野山花。
孟无墨坐在山崖前己是一天一夜。
大半年前,师父仙去,相依为命十六年,这大山里小小的真仙观就只剩孟无墨一个人了。
说是观,其实就是一间石屋加两边的厢房。
据师傅说,真仙观也有千年历史,早年间也曾经声名显赫,后来没落了,前几代迁到此处,到虚云子这里成了单传。
自从虚云子将孟无墨捡回来,两人在此生活了十多年,孟无墨只知道有师傅在,家就在。
现在师父仙去了,要是再离开真仙观,就连家也没了。
这一个月来,没有人催促孟无墨练功,也没有人招呼吃饭,孟无墨心中满是迷茫,经常一个人坐在山崖上发呆。
下山还是不下山,两种念头兜兜转转。
以前孟无墨虽是嗜睡,在山上,却是读了许多书籍,师傅说这真仙观早晚完蛋,多读点书以后可以去科考,混个举人什么的做个教书先生,肯定是饿不死的。
也和师傅学了些粗浅的医术和驱鬼捉妖的法术,平时在山下附近村子走动,挣点钱糊口。
听师傅说有钱人的钱更好挣,当年有一次在外面碰到一个有钱人请师傅驱鬼,一次就给了十两银子。
这么想着,下山的念头慢慢壮大起来。
这一日起床后,孟无墨将真仙观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请下挂着的祖师爷画像,妥当收好,把所有能带的全部放进饕餮袋,准备下山。
又前前后后围着真仙观转了两圈,孟无墨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下山!”
山下有个小村庄,孟无墨和村里人很是熟识,进村和村里人打招呼,给村长讲了自己要离开真仙观,出去闯荡闯荡,让村里人给照顾着山上的房子。
村长应承下来,取出三个铜板放在孟无墨手里,又嘱咐了一番。
孟无墨辞别村长后沿着山路兜兜转转几日前行。
这一日,来到一处大的村镇,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一打听,原来此处叫“江安镇”,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处,来往商贩大多在此修整。
走到此处,孟无墨盘缠干粮皆无。
大街上各种吆喝声及店铺里传来的食物香气让孟无墨更觉得饥渴。
不觉间走到一家包子铺前,只见一笼笼热腾腾的包子摞在门口案板上,孟无墨盯着包子看了几眼。
那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胡子拉碴的男人,见孟无墨徘徊案前,问道:“小道士要买包子吗?”
“大叔,我不是道士了,只是没有衣服穿,也没有钱。”
“你是从哪里来的?”
孟无墨想了想,道:“大叔,我是山里的,想见见山外的世面,走了几天到了这里。”
“这样啊,这几天我儿子病了,没人给我帮忙,要不你在我这里干几天,管饭行吗?”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大叔。”
那老板先给孟无墨拿了五个包子,又端来热水。
孟无墨五个包子吃完,没有吃饱,却是不好意思再要。
赶紧洗了手去帮着老板干活。
就这样孟无墨在包子铺住了下来。
到的晚间关门,老板让孟无墨就睡在铺子里,老板和儿子住在后院。
原来老板姓赵,五十岁了,有个二十六岁的儿子,整日里游手好闲。
前几日不知怎的,突然后背得了毒疮,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孟无墨和师傅是学过医术的,就和老板讲,自己懂点医术,会一些治病的偏方,我去给赵大哥看下。
老板己经请镇上的郎中看过了,也开了药,哪能信得过他,但在一个铺子里,想看就去看呗,只要不乱来就行。
随赵老板刚到院子里就听见东厢房传来呻吟声。
老板前面开了门,孟无墨进到屋里,见只有一桌一床,床上趴着一个青年男子。
老板上前不耐道:“别哼唧哼唧的了,不就是长了个疮嘛,还卧床不起了。”
那青年闻言有气无力地道:“爹,是真的疼,浑身疼。”
孟无墨轻轻掀开被子,下面还有一层纱布,又轻轻地揭开纱布一角,见纱布下有一个碗口大小的疮,上面敷满黑乎乎的药。
又仔细端详了一会,感觉这个疮长得好奇怪,正在后背中间,又极圆,疮周围的皮肤没有异常。
孟无墨对老板道:“大叔,给我拿三支香来。”
老板心里奇怪,“看病还用点香?”
但还是去取了三支香交给孟无墨。
孟无墨借灯火点燃,双手握持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香火靠近毒疮,吹一口气。
只见几缕青烟飘到毒疮上,却没有散去,而是在毒疮表面形成了一只蠕动的毒虫形状。
旁边的老板见此情形大为震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孟无墨道:“大哥这是中了蛊毒。”
老板焦急问:“这可怎么办?”
孟无墨无奈道:“我先开个药方,大叔你赶紧去抓来,应该能减轻疼痛,怎么去除这蛊毒我还得好好想想。”
赵老板赶紧找来纸笔,等孟无墨写完又连夜出去抓药。
孟无墨回到前面铺子躺下,仔细回想师傅教过的各种知识,却也没有什么好方法。
苦思冥想到了三更天,还没睡着,赵老板就过来喊孟无墨赶紧起床干活,要开始和面剁馅蒸包子了。
孟无墨有样学样,倒是学得很快。
忙活到天亮,等有顾客上门时,第一锅包子己经出锅了。
等早饭时间过去,两人开始闲下来,赵老板边打扫卫生边问孟无墨:“那个毒疮你有办法了吗?”
孟无墨一夜未睡,又忙了这么长时间,精神上一松懈只感觉头昏脑胀,蹲坐在地上,“大叔,你别着急,容我再想想。”
两人各自想着事情,都默不作声。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老板,来几个肉包子。”
孟无墨抬头见一个老道士正站在包子铺前。
老道士头发稀疏,发髻松散,一身灰布道袍,正笑眯眯的看着收拾卫生的老板。
赵老板招呼孟无墨:“快去给道长拿包子。”
孟无墨站起身,给老道士取了包子,看着老道士也是分外亲切。
不由问道:“师傅坐会,我去给你倒碗水。”
等孟无墨倒水回来,老道士正在和赵老板闲聊。
“老板,你这包子味道不错啊?”
“当然,我这可是真材实料的羊肉包子,虽然肉少了点,但绝不掺假。”
“嗯,老板实在,实在人会有好运气的。”
“道长啊,我这运气可不咋地,老婆死的早,儿子现在躺床上动不了,要不是这个小伙子,我这包子铺都要关门了。”
“呵呵,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发生个奇异的变化,你的好运就来了”老板笑了笑,指着孟无墨说:“运气?
要我说最最大的运气就是我这个伙计了,能干活,还会看病。
道人听了,不禁打量了几眼孟无墨,接着就开始仔仔细细的端量起来,然后他对孟无墨说:“小道士,能过来让我看下吗?”
孟无墨走过去,道人先是前前后后围着孟无墨转了三圈,然后抓起孟无墨的左手仔细端详,嘴里嘟嘟囔囔:“奇怪啊,咦,妙啊。
玄关紧闭,一阳充盈,生门开密户通,日月出呼吸存,巽风起坤火转,天生道体,必定是修道的奇才啊。”
被老道士这样盯着看,孟无墨有些莫名其妙,不一会,那老道问道:“你是哪里人士?
叫什么名字?
今年多大了?”
孟无墨看老道的一身道袍,本就有点亲近,不自觉的对老道士详细说自己的身世。
“我叫孟无墨,家在这大山里,两三天的路程,有个真仙观,就我和师傅两个人,不过师傅去世了。”
“嗯,这样啊,我看你我有缘,愿意拜我为师吗?”
孟无墨转头看向老板,老板看向道人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收留他,还指望他干活呢,我儿子的病还指着他呢。”
“呵,他将来是要维护宇宙正义与和平的,我给你儿子把病看好,你让我带他走,如何?”
“也行,昨天小孟刚给我儿子下了药,今天好多了。
不过我这伙计年轻,你这老道士可别坑蒙老实人。”
“你带我看下再说。”
老板无奈,只能带着老道士去店铺后院,路上问道:“敢问道长怎么称呼?
在哪里修行?”
老道士道:“我姓张,出家在明月湖邀月宫。”
“明月湖?
张?”
老板嘟囔了几句,惊叫道:“你是国师大人?”
“那是陛下给的封号,叫我张老道就行。”
老板高兴道:“原来是张真人,小儿的病看来有救了。”
孟无墨在旁边听着,原来这老道士是朝廷的国师,应该是个大官,看来我跟着他以后吃喝不用愁了。
“张真人,小儿就在东厢房,请随我进去吧”张真人随赵老板和孟无墨进了东厢房,掀开被子看了看,又把了把脉。
回过头笑眯眯的问孟无墨:“昨天你看了是什么结论,怎么抓得药?”
孟无墨赶紧说道:“我昨天晚间见这个恶疮长的奇怪,就用师傅教我的三香定源法查看,发现这位大哥好像是中了蛊毒,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就开了些清热解毒止痛的药。”
张真人听完说道:“嗯,这个毒疮确实是蛊毒,是一种南疆的巫术,这是将自身或别人身上的恶疾转移到第三人身上,以恶疮的形式表现出来,不过大多受术者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要受一段时间的痛苦。”
赵老板闻言不禁大骂:“这是谁这么缺德,不怕遭天谴吗?”
张真人听赵老板大骂,笑道:“也不要怪别人,这个巫术有个条件,就是要受术者自己同意,你儿子如果不同意是转移不了的。”
赵老板听后更是大怒,冲着儿子大叫:“你这个兔崽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答应别人转移恶疾到你身上?”
“爹,我真不知道啊。”
“半月前我去镇上张老二的赌场,输了二十钱,怕回家挨骂,就找张老二通融,说过几天还钱,张老二还挺仗义,痛快的答应了,拿出张纸让我签字画押,说不用还钱了。
我又不识字,也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他说不用还钱还挺好,我就按上了我的手印。
我回家后第二天就长了疮,再也没有出去过。”
等儿子说完,赵老板问道:“张真人,犬子这病和张老二有关系?”
“肯定有,应该是这个张老二请人做的,反正你儿子也不用还钱了,受几天罪也无妨。”
赵老板气呼呼的骂儿子:“小兔崽子,叫你天天不学好,就该让你长个记性,看你以后还敢去赌场。”
骂完儿子,又转头向老道士道:“啊,张真人,有办法治好吗?
我还得指望兔崽子干活呢。”
张真人点头道:“这个容易。”
右手张开冲恶疮一抓,嘴里念了个咒语,一股黑气被吸出握在手里,然后手一张,啪的一声,一道电光闪过,黑气消散无形。
然后老道士对老板说道:“病因己除,再敷几天药就好了。”
孟无墨见张真人轻而易举的将蛊毒消除,心里大加佩服。
赵老板见这神奇的一幕也是震惊万分,赶紧将老道士请出厢房。
回到前面店铺,又给老道士端来一盘包子。
那老道士也不客气,吃了两个,将剩下的三个用油纸包了,塞到怀里。
然后张真人笑眯眯问孟无墨:“如何,可愿意拜我为师?”
“我有师傅。”
“不是死了嘛?”
“以后我可以娶媳妇吗?”
“随你。”
孟无墨想了想,反正自己一无所有,下山就能拜国师为师,以后不用为吃饭发愁了,好像挺好。
想罢,孟无墨干脆利落的给老道士磕头:“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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