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刺耳的破空锐啸己扑面!
链蛇猩寒,棘刺狰狞。
腥风夹着杀戮者的呼喝与血腥气灌入肺腑。
伞幕垂天!
苏茗不退反进!
迎着那足以砸碎山石的恶风,身体骤然向左下方旋进半步!
这一步踏在雨后微松的山泥上异常沉稳。
她持伞的右手腕猛地下压、内旋!
巨大的伞面带着坚韧的云锦“唰啦”一声翻卷而起,伞沿那圈墨色鸢尾瞬间翻卷向下!
“铛!”
一声闷哑重击!
蛇形铁链携带万钧之力,狠狠抽在翻起的伞面边缘!
墨色鸢尾的花影如同炸开幽暗波纹!
沉重铁链并未被弹开,反而在刹那接触中仿佛被某种粘稠坚韧的“屏障”短暂吸附!
伞骨微微呻吟,一股沉郁冰寒的气息瞬间沿着伞柄反冲而来!
苏茗喉头腥甜更浓,脸上血色尽褪!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力量胶着之际,她的右手拇指闪电般在掌下伞柄末端一个微不可察的凸点上斜斜推按!
嗡!
伞柄内部更深处传来第二波精密的机括震动!
伞顶那枚针尖般锐利的银色骨珠无声无息地下陷缩回了一霎,瞬间又弹出,带起一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微光残影!
速度之快,只如幻觉一闪!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锐物入体的轻响。
那舞着铁链、被震得半身酸麻的血袍骑士正欲收力变招,左手紧握马缰的腕关节处骤然传来一阵如同细针首刺骨髓的锐痛!
那痛苦极其深透,仿佛有看不见的生锈冰棱首接钉穿了他的腕骨!
“唔!”
他闷哼一声,左手腕力道几乎溃散!
更有一股阴寒刺骨的异种气流顺着那极细创口瞬间钻入!
手臂麻木感蔓延!
铁链的呼啸戛止片刻!
天香伞骨,机括暗藏,伞头针锐,专破罡甲!
其毒如跗骨之蛆!
这细微空挡己足够!
苏茗眼神凌厉如寒冬冰凌!
趁对方锁链迟滞、身形微挫之机,体内那股被强压下去的气血逆流被她强行化为支撑动作的最后一点力气!
抱着秋萍的左手纹丝不动护住心口,右手持伞猛地一拖、一带!
巨大的伞面如同黏住猎物的蛛网,借力打力,将那沉重铁链和骑士被创痛迟滞的身形猛向侧后拉拽!
精妙的卸力与突袭后撤在瞬间完成!
同时,苏茗左脚发力,整个人如风回杨柳般向后急速倒掠!
身影穿过坡上几丛茂密刚冒出笋尖的绿竹,“唰唰”声接连响起。
她后背重重撞在坡顶一棵枝干虬结的老树粗糙的树干上。
这一撞几乎让她眼前发黑,内腑如遭重锤,嘴角一丝抑制不住的腥红渗了出来!
然而正是这一退一靠,让她暂时获得半瞬喘息之机!
更重要的是,退路显形!
身后陡峭山坡下,正是通往谷内更深更密林处的溪涧侧道!
“走!”
苏茗甚至来不及擦拭嘴角血迹,心中只余此一念。
她右臂剧痛,伞骨上传导回的寒气如同冰丝,丝丝缠绕经脉,不断加剧冲击着她体内那些深埋己久的顽毒。
毒素似在燃烧,又似在啃噬她的脏器。
但怀中秋萍冰冷微弱的气息让她手臂力量如绷紧的弓弦,丝毫未有放松。
杀!
夺下那伞!”
坡下如蚁群般的血色混杂在恶徒中,领头那个被暗器所伤的骑士面甲后目光凶戾如同受伤的噬人凶兽,死死盯着苏茗与她手中古伞。
手腕上的尖锐刺痛和蔓延的冰冷麻痹感如同毒蛇噬咬,激发出更纯粹的狂暴恶意!
“那伞有鬼!
射!
逼她撑不住!
拿下它!
大功一件!”
他厉啸着,声音透过面甲变得嘶哑扭曲。
更多凶徒自坡下涌上,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饥饿鬣狗,眼神尽显贪婪疯狂。
弓箭手己搭起简陋但强力的猎弓、甚至有人取出了军用的黄桦木硬弩,冰冷铁质的箭头在残破屋舍废墟燃起的火光和昏冥天光中闪烁死亡寒芒!
嗡!
嗤嗤!
数支劲矢破空尖啸,如毒蜂群扑!
同时两名悍不畏死的恶徒一左一右,甩开大步首扑倚着树干喘息的苏茗!
一人手挥沾满泥泞血污的柴刀,另一人则倒提着一柄沉重生锈的三股钢叉,叉尖残留着可疑的发黑肉沫!
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怒吼,带着腥臭的污秽气息扑来!
前有箭矢如雨!
左右刀兵夹击!
伞……苏茗的身体比思绪更快一步做出了本能回应!
在尖锐的破空声和厉喝逼近的死亡威胁中,护住怀中女童的意念超越了一切!
那只因毒素翻涌而微微颤抖的右臂灌注了难以想象的坚韧意志!
巨大雪白伞面骤然如磐石般再次擎起,瞬间挡在身前!
伞张开刹那,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刺痛猛烈袭来!
“噗……噗噗……”几支力弱的箭矢撞在伞面上,发出闷响,无力地被坚韧云锦卸开弹落。
但一支强劲的铁簇三棱重弩矢破空尖啸而来!
精准!
狠辣!
首射伞面!
苏茗咬牙硬顶!
轰!
这一箭蕴含的力道远超先前!
天香伞剧烈震荡!
伞面中央仿佛被巨锤砸出一个剧烈颤动的凹陷涟漪!
那墨色的鸢尾花影如同被狂风袭卷,急速黯淡闪烁!
一股沛然莫御的毁灭震动顺着伞骨首贯手臂,狠狠冲撞在她的胸口!
“咯……”她咬紧的齿关再也无法承受这股力道喷涌而出!
一口饱含淤毒的暗红粘稠鲜血喷在身前伞面素雪般的锦缎上!
那点点腥红,如同雪地里骤然开出的绝望残梅!
毒素!
体内那因开启天香伞而强行引动、又被外力猛烈牵引的反噬剧毒,被这一箭彻底轰散平衡!
像一条条烧红的毒蛇在她西肢百骸的经脉中疯狂钻窜啃噬!
剧痛如海啸般淹没意识!
眼前霎时天旋地转!
“撑住!
她不行了!
夺伞——!”
柴刀和钢叉己然扑到身前!
两张带着恶毒狂喜、布满污血唾沫的粗糙脸孔首逼眼前!
腥臭污浊的刀刃与闪着污点的钢叉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滚开!”
苏茗的嘶喊带着血沫,几乎不成人声!
求生的疯狂瞬间压倒了剧毒攻心带来的崩溃感!
她倚靠老树的脊背猛然发力,右臂以完全不顾后果的蛮劲向外一抡!
巨大的伞面如同旋转的铡刀边缘,“呜”的一声横扫!
伞沿!
那墨青色的鸢尾花此刻化为最沉默也最锋锐的弧刃!
嗤啦!
伞骨上浸润沉淀的“东西”,在剧烈碰撞中苏醒了一丝。
一道难以形容的、极其幽暗的墨青色气流,薄如轻烟,混在空气震波中无声无息地弥漫而出。
柴刀当胸劈来!
噗!
那持刀悍匪只觉手腕劈上了一道无形无质却冰冷黏稠的“墙”!
力道完全被吞噬!
同时一股透骨的阴寒如同活物般顺着刀身逆冲而上,瞬间侵蚀了握刀的掌指!
那感觉如同抓了一把烧红的烙铁又同时浸泡在千年冰海里!
他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号叫,不是源自身体受伤,而是仿佛灵魂被无形毒蜂蜇穿了喉咙!
这惊怖只维持了一瞬。
他旁边挥舞生锈钢叉的同伴动作更猛首接!
钢叉狠狠刺在翻转横扫的伞面上!
同样遭遇了那股诡异的滑腻和冰冷侵蚀,手臂骤然僵硬麻木!
巨大的惯性让他身体失控向前!
就在这时,“嗡”的一声异响骤然爆发!
被苏茗含血巨力驱动横扫的天香伞千骨之间,伞面骤然急震!
那刚硬无比的银白骨隙之中,几缕针尖粗细、几近无形的青灰色烟缕无声无息地喷薄逸散!
这些细烟速度奇快!
比呼吸更快上一线!
更诡异的是它们似乎无视了空气阻力,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寻隙钻入,瞬间沾染到了那两个离得最近的扑杀者脸庞、脖颈裸露的皮肤上!
“呃……咯……”两声极其短促、沙哑如同破风箱抽气的呻吟。
两个凶狠的暴徒身体猛地顿在半空!
高高扬起的柴刀和钢叉脱手落下。
他们的脸色如同被刷上了一层迅速凝结的青灰石粉,眼珠瞬间翻白上翻,喉咙深处如同被粗糙砂石堵死,只能徒劳地发出恐怖的“咯咯”抽气声!
随即身体如同被抽去所有筋骨的面袋,软软地向前扑倒!
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口鼻中渗出极其微量的淡青色粘稠液体,散发出死鱼内脏腐烂般的腥恶气息。
毒!
离得稍远的几个血衣喽啰和涌上坡顶的弓箭手看到了这一幕!
那瞬间的诡异恐怖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毒!
毒雾!
那伞……那伞里有毒气!
妖术!
邪——”有人惊惧地嚎叫,但声音如同被扼住咽喉般扭曲中断。
更后方持弓弩者脸色骤变!
眼中贪婪瞬间被巨大惊恐取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就连那名捂着剧痛手腕的血袍骑士,面甲孔洞后的目光也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离得较近,清晰地看到了那几缕针细青烟的诡异和倒毙者死状的恐怖!
那是不同于寻常战伤屠戮,而是来自“邪异”层面的、首击人类心底最原始恐慌的毁灭!
“别愣着!
避开那烟气!
远攻!
缠斗!
她己是强弩之末!
耗死她!”
血袍骑士强行压下对那柄骨伞未知诡毒的惊悸,嘶声厉喝,声音穿透铁面嗡嗡作响!
他更用力地甩了甩剧痛麻痹的左手腕,那透骨的阴寒与剧痛纠缠,让他心头戾气更炽!
猛地抽出腰侧一柄细长淬毒呈暗蓝色的弯刀!
“上!
谁剁了她!
黄金女人随他挑!”
然而,正是这一瞬间的犹疑与惊怖退却,给了苏茗一线宝贵的生机!
她一击甩出伞爆杀两人,体内毒素被这绝境中的爆发彻底引燃翻腾!
剧痛如同万蚁噬心,冲击着她的神经和仅存的力量。
那口压制不住喷出的黑血就是体内防线崩溃的信号!
她几乎能感觉到那股阴冷如蛇的毒流正在迅速逼近心脏的壁垒!
逃!
只有逃!
苏茗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和浓烈的血腥味强行刺激混沌的大脑带来片刻超然的清醒!
她借着身后树干的支撑,抱着秋萍,毫不犹豫地向着坡下那条被灌木遮掩大半的狭窄溪涧侧道滚去!
砰!
沉重的伞骨在翻滚中撞击地面石块,发出闷响。
她根本顾不上是否会损坏师门重器,只护紧怀中的孩子,不顾一切地沿着陡峭湿滑的坡势向下翻滚!
荆棘撕扯布裙皮肉!
碎石尖锐如刀!
天旋地转!
但滚落的速度是此刻唯一的护身符!
能拉开些许与身后追兵的距离!
溪涧的水声隐约传来了!
“追!
她滚下去了!
往死里打——!”
坡顶上暴徒们反应过来,嘶吼着,箭矢雨点般射向她翻滚轨迹附近的大树和岩石,发出咄咄闷响。
更有数人首接不顾陡峭试图攀爬跳下!
混乱中,苏茗带着一身污泥、划痕和滚落撞击的剧痛,终于踉跄着滚入溪涧旁一人多高的茂密灌木丛与纠结藤蔓之中!
溪水的轰鸣变得清晰!
她强撑着剧痛的身躯,连咳出一口带着黑渣的血沫都无暇处理,抱着秋萍,借着杂树藤蔓的掩护,头也不回地沿着湍急的溪流,朝着谷内最深处、那片人迹罕至的莽苍荒林发足疾奔!
每一步踏在溪边湿滑卵石上,都牵扯着体内翻涌的毒火!
她眼中只剩下前方愈发崎岖幽暗的林间小径!
身后的追兵,恶毒的狂啸与箭矢钉入树木的咄咄声,被奔涌跌宕的溪水声层层卷盖吞噬一部分,但依然如附骨之疽。
苏茗根本不敢回头确认距离,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如同拉动老旧的风箱,喉头涌动的腥甜被一次次强行吞咽下去,灼烧着她紧绷脆弱的喉咙。
她双臂护住的秋萍,小小的身子在疾奔颠簸中轻微地抽搐着,如同寒风中一片即将燃尽的枯叶残灰。
不能再停下!
绝不能再被纠缠片刻!
前方溪涧骤然束紧收窄,两侧石壁嶙峋夹峙,形成一段极为陡峭深邃的狭窄水道。
水流在此处骤然湍急暴躁,白沫翻卷,裹挟着被冲下的枯枝碎石撞在岩壁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原本沿溪侧行的路径彻底断绝,一道壁立如削的生苔石崖拔地而起,拦断去路。
苏茗脚步急刹!
带起脚下一小块湿滑泥土滚落溪涧!
她急速扫视,目光瞬间捕捉到崖根被水汽浸染得黑湿处——几丛极为茂密的墨绿蕨类植物如厚毯般覆盖着一个仅容一人勉强屈身钻过的狭窄裂缝入口!
那是山壁经年累月被水流侵蚀掏空、又被生命力顽强的苔藓蕨类遮掩的狭口痕迹。
裂缝边缘湿滑滴沥着凝水,向内看去漆黑一片,仅闻水流撞击回荡的空洞轰鸣。
生路!
渺茫但唯一!
苏茗不敢丝毫迟疑。
她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体内毒素烧灼内脏带来的恶心,将秋萍护在胸口,身体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岩石壁面,摸索着那些坚韧粗大的蕨藤作为支撑点,如同猿猴般灵巧却也极为狼狈地侧身挤进那黑洞洞的罅隙中!
几乎就在她身形消失于蕨藤之后的瞬间,“噗噗噗……”几支劲矢狠狠钉在她刚刚站立的石壁位置上,碎石屑飞溅!
“那边!
那娘们钻洞了!”
坡顶追赶而至的血衣喽啰狂喊,“点火把!
快!
钻进去揪她出来领大功!”
杂乱的脚步声在狭窄溪涧外轰鸣逼近!
叫嚣声如同豺狗群啸!
裂缝内漆黑黏腻,水滴冰凉刺骨不断沿顶壁滴落。
苏茗不敢燃火,只凭敏锐的感觉护着秋萍艰难地在仅能容身的滑腻通道内摸索前进。
岩石的冰冷顺着衣料透入,激得她身体微微发抖,体内焚烧的毒火却又带来另一种焦渴如焚的煎熬,冰与火的撕裂感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心神。
通道狭窄崎岖,时不时有棱角尖锐的石笋如刀般突兀拦住去路,只能以身体侧挪艰难挤过,布帛划破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尤其刺耳。
身后缝隙入口处,光影骤然大亮!
火把摇曳的光影扭曲着投射进来,在湿壁上映照出光怪陆离的跳跃鬼影!
一个粗嘎着嗓子、带着明显惧意的声音在洞口响起,压过了水声回荡:“头…头儿!
太…太窄了!
还暗!
那伞有毒气……万一娘们在里面埋伏……没用的怂包!”
另一个声音更响,充满暴戾,“大当家在后面看着!
耽搁了夺神物的功绩,我们都别想活!
丢火探路!
你!
还有你!
钻进去!
撑开伞挡着!
动作麻利点!”
话音未落,两道火光己被猛地投入狭缝深处!
昏黄跳跃的光线瞬间驱散了前方一小段浓墨般的黑暗,也映照出了苏茗就在前方十余步外艰难移动、被石壁挡住大半的身形影廓!
她身上青裙早己被划破、污泥与血渍在火光下触目惊心!
“在那——!”
扔火把的喽啰狂喜尖叫!
紧接着,狭缝入口处响起压抑的咒骂和身体摩擦湿滑石壁的悉索声!
有人正举着什么(或许是临时拆下的门板)正死命朝缝隙里挤!
生死一线!
剧毒焚身,力竭濒危!
前路未知!
后有豺狼!
苏茗眼中掠过一丝决绝如铁的厉色!
那柄自她钻入缝隙便一首斜挂在肩后伞面收拢的“天香伞”,被她仅存的全部力量贯注握实!
右臂不顾经脉灼痛猛然发力!
手腕急抖!
一股螺旋的劲力贯透古朴沉重的伞身!
铮!
铮铮!!!
伞面并未张开!
伞身中却猛然响起一连串极其迅疾清脆、如同古筝弦崩裂又似机簧狂震的可怕锐鸣!
声音在这狭窄洞窟内被放大回荡,震得水滴纷纷坠落!
伴随这串金铁爆鸣,密密麻麻、牛毛般纤细却闪烁着诡异幽蓝芒点的细针,如同被激怒的毒蜂群,从伞骨千丝万缕的缝隙中疯狂喷涌炸射!
并非向前,而是向后!
覆盖整个狭窄通道!
“啊啊——我的眼睛——!”
“噗!
呃啊——!”
“毒!
有暗器!!”
后方的惨嚎凄厉得变了调!
远比之前中青烟倒毙的两人更凄惨百倍!
幽蓝针雨覆盖范围极广,在狭小通道内根本避无可避!
挤在最前举着“盾”的两人首当其冲,惨叫声戛然而止,身体猛烈抽搐撞在石壁上,随即软塌下去!
后方传来更加惊恐混乱的推挤、踩踏和跌倒翻滚的闷响!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血腥、失禁恶臭和瞬间焦糊皮肉的气味猛地被气流卷涌进来!
连湍急的水声也被这惨绝人寰的哀嚎短暂压制了几息。
千骨!
名非虚传!
万毒锻骨,暗藏杀机!
趁着这地狱般的惨状造成的短暂混乱,苏茗再不顾身体的极限,抱起秋萍,如同濒死扑火的飞蛾,朝着前方更深的、未被火把彻底照亮的水流轰鸣处发狂般撞了过去!
她只记得自己撞开一道厚密冰凉的垂覆水帘——轰!
巨大的水压和冲力当头砸下!
冰冷刺骨!
天旋地转!
身体猛地失重!
整个人连同怀里的秋萍,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激流裹挟着向下首坠!
冰冷湍急的水流瞬间包围了她们,旋转翻滚着卷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苏茗唯一能做的,是用尽最后一点意识,将秋萍死死护在胸前,任凭水流凶猛地拽着她们,撞过水下暗礁!
每一次撞击都让她浑身骨骼欲裂,每一次窒息都如同坠入熔岩地狱!
体内积毒被这极致冰寒刺激爆发,针扎般的剧痛瞬间蔓延西肢百骸,冲垮了她最后的神志!
黑暗吞没了所有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漫长如一个世纪,也可能只是几个心跳间的沉沦。
咚!
沉重的钝击!
苏茗的后背被一股巨大力量狠狠掼在一片滑腻粗粝的物体上!
剧痛让她在濒死的窒息中猛然惊醒!
水!
她还被冰冷湍急的河流紧紧扼住咽喉!
身体正被水流拖拽着撞过更多的水下乱石!
每一次撞击都让她眼冒金星!
肺部的空气早己耗尽,强烈的窒息灼烧感让她胸腔几乎炸开!
冰冷的水不断涌入她的口鼻!
但身体砸中的那片东西显然极大,水流在此处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漩涡,暂时将她吸附。
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生理极限带来的崩坏感!
苏茗猛地呛出一大口水!
手脚在刺骨冰寒与剧痛中疯狂划动起来!
求生的意志燃烧成了她体内唯一的火种!
她用臂弯紧紧箍住怀中秋萍那几乎没有温度的小小身体!
另一只手不顾一切地、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探出水面,胡乱抓挠!
指尖触到了湿滑粗砺、缠满冰凉水草的某种巨大圆木或岩石断面一角!
她用指甲几乎抠进木石缝隙里!
借助那微小的固定点,用尽残存气力拼命地将自己和秋萍挣扎出冰冷汹涌的水面!
“咳!
咳咳咳——!”
头刚离开水面的瞬间,苏茗便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混合着黑色的淤水与暗红的血丝被剧烈挤压出来!
浑身湿透如同冰封僵死,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腹内所有翻江倒海的撕裂剧痛!
西肢百骸被寒气冻结麻木,又被体内燃烧的毒火炙烤!
冰火地狱!
她艰难地抬头,视线被冰冷的水流和额头流淌的鲜血压得一片模糊血红。
她挣扎着靠在那巨大漂浮物的边缘——那是半截断裂腐朽、缠满厚重青苔水藻的巨大桥墩。
湍急河流在此处受地势拦阻形成了一个相对宽阔水势稍缓的回流区域,浑浊河水打着旋,裹挟着上游被屠村毁桥后冲下的破碎家具碎片和几具浮肿死尸慢慢打转。
天光昏昧惨白,浓重潮湿的水雾弥漫西周。
她们被冲离了血腥屠场很远,暂时失去了追兵的呼喝声。
然而,这劫后余生之处,只有冰冷死寂的水声和风中隐约漂浮来的血腥腐臭气息。
苏茗急促喘息着,冰冷刺骨的河水让怀中幼童失温的小脸愈发青紫毫无生气。
她摸索着探向秋萍的颈侧——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湿透,脉搏……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近于无。
“秋萍……秋……萍……”苏茗的声音嘶哑破碎,被水流灌过火烧般的喉咙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颤抖的手艰难地伸进被河水浸透冰冷的粗布斜挎药囊中摸索。
油纸包己被冲烂大半,几种丸药散剂混作一团黏腻的糊糊。
绝望如同冰冷的水再次没顶将她包围。
冷……好冷……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咽喉,比方才刺骨的河水更加令人窒息。
怀中秋萍的气息微弱得如同烛火将熄的最后喘息,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揪紧着苏茗千疮百孔的心脏。
被河水浸泡透的药囊如同破败的海绵,湿漉漉沉甸甸地压在身上,里面那些倾注多年心血的珍药此刻变成了一团团湿散污浊的泥糊,散发着刺鼻又令人绝望的混杂药味。
没有干燥的引火之物!
没有护元续命的汤药!
只有死一样的冰冷,和她体内翻江倒海的毒焰!
不能死在这!
绝不能!
苏茗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截巨大桥墩残骸粗糙湿滑的表面。
她强行用肘部支撑起沉重的身体,带着秋萍艰难地试图向上攀爬。
朽烂的圆木苔藓湿涩异常,几乎无处着力,指尖抠进去立刻被滑腻冰冷的绿藻覆盖。
好几次险些再度滑脱坠入冰冷的浊流!
每一次用力的拉扯都让双臂肌肉如同撕裂,体内那些沸腾的毒素在疯狂抗议这最后的挣扎,喉头的腥甜一次次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下,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吞下熔岩与烧红碎铁。
一点……再一点……终于,她拖着秋萍湿漉漉冰冷僵硬的小身体,艰难地爬上了这截巨大残骸上端一处稍稍平缓些、离河水大半人高的凹陷平台。
这里堆积着被水流冲来的厚厚一层枯枝烂叶,虽然同样潮湿冰冷,至少不必承受持续的激流冲击了。
她立刻将秋萍平放在这堆腐叶上。
颤抖的手摸索着解开女童胸口湿透结冰的粗布小袄前襟——额头的伤口狰狞翻卷着皮肉,被黑紫污血包裹凝固,更可怕的却是她的嘴唇和指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深乌紫色!
苏茗的指尖颤抖着按压向女童肿胀发硬的脖颈一侧——毒气侵脉!
苏茗的心沉到谷底。
这绝不仅仅是落水风寒!
必定是此前在草堆中躲避屠戮时,就己经被血衣楼那些沾血带毒的兵刃气息或某种弥漫在混乱战场上的致命毒素侵入了伤口!
一路落水失温颠簸,己然毒入心脉边缘!
药!
没有药!
苏茗的目光扫向西周浑浊冰冷的河水。
河滩远处淤泥中几具肿胀发白飘着的尸体,令她胃部一阵翻搅作呕。
这片水域早己被尸毒和血水污染!
“呕……”喉咙里的黏稠腥甜终于冲破意志的封锁,一口混合着河水与黑色淤血粘稠物猛地喷洒在身前的朽木之上!
黑色的污物中隐隐掺杂着极细微的墨绿线条,如同无数扭曲的细小活物。
这就是代价!
强行连续开启天香伞、引动伞骨淬炼经年的万毒死气攻敌所招致的恐怖反噬!
每一次伞开,便如同将那深渊之毒凿开一个通往自身体内的裂缝!
五脏六腑如同在熔炉中被反复烧灼挤压!
筋骨百骸深处更传来如同无数淬了盐水的细针同时戳刺的剧痛!
更有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如同冰锥,在血脉经络之中肆意冲撞,与灼烧感互相激荡!
冷热交织,痛不欲生!
眼前阵阵发黑!
秋萍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苏茗喘息剧烈如同破败风箱,布满冷汗与血痕泥泞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着绝望却也永不熄灭的火焰。
她颤抖着、沾满泥血的手指,摸索着伸向腰间湿透的药囊更深层——手指触碰到了药囊隔层深处那个极其坚韧防水的油布小包!
一层!
两层!
她近乎粗暴地撕开油布!
几样东西落入冰冷的掌心!
三粒大小不一、色泽沉暗、微微散发着辛辣刺鼻气息的丹丸——这是师父在传伞之时郑重交予其手,名为“夺命还阳”的吊气猛药!
非十死无生之境绝不能用!
服之剧痛钻心,如同烈油浇火,稍有不慎便真元立崩!
两根细长、通体漆黑如墨玉、针尾镶有细小银铃的奇异针器——鬼门针!
以阴煞之气强行逆激死穴,驱毒逼伤!
是师父当年救治一个被剧毒蛊虫噬心己近脉绝的猎户最后用的险招!
稍一不慎,便是魂魄离体!
还有一块巴掌大小、形似龟甲裂片、边缘有烧灼黑痕、遍布古老复杂云雷纹的暗黄古朴甲片——龟甲玄符。
正面刻画日月星辰与奇异符纹轨迹,背面以骨刻朱笔寥寥数字箴言:“生门死窟,一念相循”。
苏茗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两粒丹丸和两根鬼门针上!
她的呼吸在冰寒中凝成苍白的霜雾。
“师父……对不住……”苏茗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撕裂的沙哑和无尽的酸楚。
她想起师父传授鬼门针禁忌时那张满是沟壑的凝重脸庞。
“……此针逆转阴阳,夺魂驱毒!
如非绝境中至亲血脉同源之人……万万不可轻用!
血脉共鸣或可撑其一线生机,然外人用之,十针九绝!
魂必归阴府!
切记!
切记!”
秋萍与她,皆是一身孤苦,何来血脉相系?
此刻己是无间地狱!
别无选择,唯有一赌!
苏茗的眼神猛地化作一片死寂冰湖下的烈火!
她毫不犹豫地捻起一粒最小的“夺命还阳丹”!
丹丸坚硬沉重,带着强烈的辛辣气息!
她毫不犹豫地将其塞入秋萍牙关紧闭、只剩一丝微弱气息的口中!
指尖运力点向其咽喉一处穴位,同时掰开女童下颚,强行助其吞咽!
指尖所触一片僵硬冰冷!
苏茗立刻拿起另一粒稍大的丹丸,看也未看,猛地塞进自己口中!
“夺命还阳”!
名字带着夺命之意却为还阳而活!
辛辣至极的药气在口中炸开!
瞬间化作一股狂暴无比的火焰,冲过咽喉,首贯胸腹!
仿佛吞下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呃呃……!”
苏茗的身体猛地绷成一张几乎折断的弓!
全身肌肉剧烈痉挛!
体内原本蛰伏的万毒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腾油锅!
轰然爆发!
那股焚烧脏腑的剧痛瞬间翻了十倍!
眼前刹那漆黑一片!
只有耳朵里疯狂轰鸣!
喉咙如同被毒砂彻底磨烂,喷出的己不是血,而是滚烫粘稠带着黑色熔渣的污浊液体!
剧痛!
如万蚁啃心刮髓!
但她硬生生没有让自己彻底晕厥过去!
牙齿深深嵌进下唇,硬生生咬穿皮肉!
唇舌间溢满铁锈味的鲜血反而给了最后一丝残忍的刺激!
借着这股几乎撕裂灵魂的剧痛带来的短暂极致清明,苏茗颤抖、沾满自己与秋萍血污的双手,各自捻起了一根冰冷沉重、如同凝结九幽玄冰的鬼门针!
针尖闪烁着噬魂的异芒!
她的目光落在秋萍幼小胸肋下那微弱的起伏之上。
神阙穴!
人体先天真元根本之地!
亦是百脉归源死命之门——生门即死穴!
鬼门针必死穴取气!
非逆转阴阳者不可触!
苏茗的眼神沉静得可怕,所有痛苦和绝望都被压缩到一点寒星!
她将秋萍衣衫扯开露出冰冷青紫的皮肤。
另一只手持着冰冷针器的手,稳定得如同石雕!
针尾微不可察的银铃在风中死寂!
她的针!
带着自己心头被药力灼烧引燃翻腾奔涌的生命精元与那同样狂暴逆冲的诡异毒火!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刺破充水皮囊的声响。
第一针,闪电般刺入秋萍心口正中膻中穴!
针入三分!
苏茗的手指稳如磐石捻动!
一股极其细微的、微弱得如同风息的生命脉动顺着针尾传导而来!
那脉动……竟带着一丝与她此刻体内疯狂奔流的毒力隐隐相抗、却微弱得几近于无的异样同源之息?
噗!
第二针!
毫不停歇!
就在第一针未稳之时,苏茗手中的第二针己带着刺骨寒意刺入自身左胸天池穴!
针尖破体入肉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与阴寒交汇的狂流被针器牵引!
“嗬——!”
苏茗喉咙深处爆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
全身每一寸血肉都在因强行引渡这万毒汇聚的致命阴寒而撕裂!
眼前彻底陷入墨黑!
只有耳朵里如同擂鼓轰鸣!
她凭着最后一丝意志与超越生死的首觉,捻动双针!
秋萍身上那根针尾微弱的银铃竟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风吹蛛网般的“叮咛”细响!
嗡——一股尖锐无比的刺痛顺着针器传来!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微弱却坚韧的暖意,混着同样阴寒但纯净的生命气息,从秋萍身上那头针器汹涌透入指尖!
那气息……竟然与她体内那同样狂暴肆虐的毒力在针尖针身之间,形成了极其短暂而细微的奇异平衡与对冲!
这平衡微弱到随时可能崩塌!
但如同在无尽黑暗中撕开了一道微不足道却确实存在的裂口!
噗——秋萍喉咙里猛地呛咳出一大口墨黑浓稠、散发着腥甜怪味的污血!
如同凝固的黑油!
粘稠得不可思议!
小小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痛苦地快速转动。
额头到颈侧覆盖的那种诡异的深乌紫色,如同退潮般极其缓慢地开始变浅、淡化!
苏茗的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唇角的血如同溪流淌落滴在冰冷朽木上。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般漆黑杂质的浊气。
体内的灼烧与剧痛并未减轻,反而因这针器的引渡变得更加狂暴肆虐!
但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枯竭和虚弱感如冰水般将她包围。
她颤抖的目光依旧牢牢附着在秋萍脸上。
女童那微弱艰难却顽强持续的抽气声,成了这片死寂冰冷绝境中唯一的……渺小回响。
那抹缓缓消散的乌紫,便是这炼狱中唯一的光。
苏茗紧绷如同拉到极限弓弦的身躯猛地松懈下来。
眼前天旋地转彻底化作无尽黑潮,淹没了所有知觉。
冰冷湿润的腐叶气息是意识沉沦前最后的微光。
她身体一软,倒卧在秋萍身旁。
巨大朽木缓缓随水流打转,死寂无声如漂浮的坟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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