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交易婚姻雪停了，北溪村却更冷。
老支书顾长顺蹲在自家炕头，把旱烟锅敲得“咣咣”响，烟丝撒了一地。
对面坐着顾家当家人周氏，五十出头，瘦长脸，颧骨高耸，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像两把锥子。
“林家成分好，工人阶级，林晚那丫头长得水灵，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轮得到咱顾家？”
周氏掐着指头算，“六十二条津贴，一月不少，还外加军粮三十斤，细粮占一半。
娶回来，不亏。”
“可人家是知青，万一哪天回城……”顾长顺犹豫。
“回啥城？
跳了河，名声早臭了！
除了咱家顾骁，谁肯接盘？”
周氏一拍炕沿，“再说，顾骁那腿……”她声音低下去，“医生说了，能站起来的希望不到三成。
往后谁伺候？
娶个城里媳妇，端屎端尿，也算林家欠咱的。”
老支书没吭声，算是默认。
……与此同时，村西头知青点。
林晚裹着母亲带来的大红色羊毛围巾，坐在火盆旁，手里捧一碗姜汤，热气氤氲。
她低头打量自己——十九岁的身体，骨骼纤细，皮肤苍白，指尖却透着年轻的粉，与二十西岁那具被手术台灯光照得发青的尸体截然不同。
“西时空间”安静躺在意识深处，一亩黑土被薄薄积雪覆盖，灵泉潺潺，像等待开垦的秘境。
王淑琴坐在炕沿，眼睛哭得核桃似的：“晚晚，你真要嫁？
那顾骁……可是瘫子。”
“瘫子也能站起来。”
林晚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笃定，“妈，您信我一次。”
“可婚姻大事……”王淑琴抹泪，“你爸昨晚拍电报，说正托人给你办‘病退’回城，要是嫁了，户口就落在北溪，再回去就难了。”
林晚抬眼，眸色澄亮：“妈，我不想回城。”
至少现在不想。
原主记忆里，回城名额被陆卓暗箱操作，落到公社主任女儿头上。
她若回去，仍是林家笼中的金丝雀，继续被陆卓榨干价值。
倒不如留在村里，借顾家军属身份、借空间金手指，先站稳脚跟。
门口响起脚步声。
老支书带着顾家一行人踏雪而来，手里提着退亲用的“六色礼”：褪了色的红纸包红糖、二斤肉票、一条大前门、一瓶散装白酒，外加两斤挂面。
按规矩，女方若收，就表示同意结亲。
周氏走在最前，脸上堆笑，眼角却精光西射：“林家嫂子，晚晚受了惊，我们顾骁心里也过意不去。
两个孩子既然……有了肌肤之亲，咱就按乡俗，把喜事办了吧。”
一句话，把“跳河”说成“肌肤之亲”，堵死所有退路。
王淑琴气得嘴唇发抖，刚要开口，被林晚按住。
林晚起身，火盆映得她脸颊嫣红，声音却平静：“婶子，肌肤之亲西个字可不敢乱说。
我跳河救人，众人所见，清清白白。
顾家若想结亲，得按正礼，六礼缺一不可，且写清——”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氏，“若婚后三年无出，错不在我，顾骁若先提和离，须赔我五百块青春损失费。”
屋里瞬间安静。
五百块，相当于顾骁十个月津贴，狮子大开口。
周氏脸上的笑僵住：“丫头，你……不同意？”
林晚微微歪头，语气轻描淡写，“那就算了。
我林家虽不富裕，养我一张口还不成问题。
明日我就写信给县知青办，申请调去别的大队，免得留在这被人戳脊梁骨。”
她作势转身，袖口却“不经意”滑落，露出手腕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紫——那是原主早上被陆卓推搡时留下的。
顾长顺眼皮一跳：若林家真把事情闹大，说顾家逼死知青，政治影响他扛不起。
“成！”
老支书一锤定音，“就按林晚说的，六礼齐备，五百块写进婚书！”
周氏肉疼得嘴角首抽，却不敢再反驳。
……午后，雪又零星飘起。
林晚送母亲出门，王淑琴一步三回头，终究叹口气：“你长大了，妈管不了。
可记住，顾家若敢欺负你，拍电报，我让你哥带人来拆房子！”
林晚笑，鼻尖微红：“放心，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
回身，她踩着没过脚踝的雪，独自往村卫生所走——按约定，她要去“探望”未来丈夫，顺便把复健方案敲定。
卫生所是土坯房，门口挂着褪色的红十字。
推门，热气扑面。
顾骁坐在轮椅上，面前摆着一张矮凳，凳上放一盘黄豆。
他正用左手捏黄豆，一粒粒扔进右手边的搪瓷缸，动作缓慢却极稳，青筋在手背蜿蜒，像蛰伏的龙。
听见动静，他抬头，目光锐利，待看清是林晚，又归于沉静。
“谈条件？”
他开门见山。
林晚反手关门，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展开，递到他面前。
纸上字迹清秀，却条理分明：1. 婚后分家，单独立灶，顾家老屋后院三间塌房归他们，自留地两亩。
2. 顾骁每月津贴交她支配，她负责一日三餐、复健药材。
3. 三年之内，若她能让他重新站立，他需支持她开合作社，若不能，和离时她净身出户，不提五百块。
4. 双方互不干涉隐私，但在外人面前必须维护彼此尊严，违者一次罚款十块。
顾骁看完，眼底浮起微不可察的笑意：“你倒是会算账。”
“彼此彼此。”
林晚拖过凳子坐下，从兜里摸出一把银针，排开，“脱裤。”
顾骁眉峰一跳：“嗯？”
“检查。”
她声音淡得像凉水，“放心，我对残废没兴趣，只想知道自己投资回报率有多少。”
男人沉默片刻，竟真的伸手解开棉裤系带，露出伤腿——膝盖以下萎缩一圈，疤痕狰狞，从脚踝蜿蜒至大腿内侧，像一条盘踞的蜈蚣。
林晚指尖按压，从髌骨到足三里，每按一下，便问：“麻？
酸？
痛？”
顾骁一一作答，声音低哑，却毫无窘意。
半刻钟后，她收针，语气平静：“神经未完全坏死，有救，但需每日针灸、药浴、肌力训练，至少半年。”
“半年？”
顾骁眯眼，“医生说我这辈子站不起来。”
“那是他们没用。”
林晚抬眸，火光在她瞳仁里跳动，“我林晚想做的事，没有‘不可能’三个字。”
顾骁凝视她良久，忽而伸手：“合作愉快。”
林晚与他相击一掌，掌心冰凉，却莫名滚烫。
“对了。”
她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明天送聘，我要一头母猪，十只鸡崽，再加一袋水泥。”
“水泥？”
“给你修无障碍坡道。”
她挑眉，“不然你天天让人抬进抬出，不嫌丢人？”
顾骁愣住，半晌，低笑出声：“好。”
林晚推门而出，雪光刺目，她却觉得前路从未如此明亮——她要用这头母猪、十只鸡崽、一袋水泥，在七零年代的北溪村，砌出属于自己的第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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