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暴雨倾盆。
城市边缘,那栋新中式风格的独栋小楼里,“拾古斋”工作室的灯还亮着。
顾云笙坐在靠窗的案前,指尖捻着块软布,正细细擦拭一枚刚收来的玉佩。
羊脂白玉的质地温润得像初生的暖玉,上面雕着大雍朝特有的盘龙纹,龙鳞纹路细腻得能看清每一道凸起。
最特别的是玉心那道红沁,不是后天磕碰染就,倒像玉石天生含着的血丝,在台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暖光。
顾云笙出身隐世古武家族,打小跟着祖父辨古物、识渊源,对老物件的“气”格外敏感。
此刻指尖触着玉佩,竟觉那温润里藏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不像死物,倒像揣着团没燃透的炭火,顺着指尖往心口钻。
“怪了。”
他低低呢喃,把玉佩凑到灯下细看。
窗外恰有一道闪电劈过,惨白的光瞬间裹住玉佩,那道红沁竟似活了般,顺着龙纹轻轻“流”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刚要再细究,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不是雷声的沉闷,是重物砸破东西的脆裂与轰鸣!
整栋小楼都跟着颤了颤,案上的青瓷笔洗晃了晃,水溅出几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墨渍。
顾云笙心头一紧,祖父教的护身术本能地起了作用:他没回头,右手飞快抄起案头那柄未开刃的青铜短剑(说是镇纸,实则是家族传下的练手兵器),脚尖点地,身形贴着墙根滑向声音来源的书房。
书房里的景象让他猛地顿住脚。
临街的落地窗碎得不成样子,钢化玻璃裂成蛛网状,大半窗框歪歪斜斜地挂在墙上。
狂风卷着暴雨往里灌,把书架上的古籍吹得哗哗作响,纸片、书页散了满地。
而那片狼藉的正中央,地毯上躺着个人——一个浑身是泥和血的男人,穿的竟是套沉甸甸的古代盔甲!
盔甲是玄铁色的,边缘磨得发亮,胸口甲片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暗红的血痂凝在裂痕边缘,混着雨水在地毯上晕出黑褐色的印记。
男人脸朝下趴着,肩背起伏微弱,像是没了半条命。
顾云笙握紧短剑,脚步放轻挪过去。
他先扫了眼窗外——暴雨里没见着脚手架,也没剧组的设备,这栋楼在郊区,夜里鲜少有人经过。
再看那盔甲:甲片衔接处的铆钉是大雍朝军制特有的“三环扣”,绝非现代影视道具的塑料仿品,连盔甲内侧衬布上,都绣着个极小的“凌”字,针脚是古法的“锁线绣”。
“拍戏的?
还是……”他脑子里闪过个荒诞的念头,又立刻压下去。
哪有拍戏的穿真盔甲,还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从二楼窗户摔进来?
他蹲下身,伸手想去探对方的鼻息——不管是谁,先确认死活。
指尖刚要碰到那人后颈,地上的人突然动了!
那动作快得像蓄势的豹子,顾云笙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
力道大得吓人,指骨像铁钳似的嵌进他的皮肉,疼得他短剑差点脱手。
紧接着,另一只手从地上摸起块尖锐的玻璃碎片,“唰”地抵到了他的咽喉。
“呃!”
顾云笙闷哼一声,被迫抬头。
男人己经撑着地面坐了起来,额前的湿发贴在脸上,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是种淬过血的锐利,像草原上盯着猎物的孤狼,冷得能冻住空气。
他嘴唇干裂,喉结滚动着,吐出的话带着晦涩的古调:“尔等……何人?
此乃何地?”
顾云笙的手腕还在疼,但他没挣扎。
他看得分明,这男人虽然气势骇人,手臂却在微微发抖,盔甲下的肩膀也垮着,是强撑着的模样。
而且他说的话,虽腔调古老,却是正宗的大雍官话——祖父教他读古籍时,特意教过这种发音。
“壮士,莫急。”
顾云笙放缓语速,尽量让语气平和,“我是这屋子的主人,顾云笙。
你坠进来时伤了身子,这里……是我的住处,安全得很。”
他刻意用了半文半白的说法,怕对方听不懂现代白话。
果然,男人的眼神稍缓,却没松劲,玻璃碎片依旧抵在顾云笙喉间,目光扫过屋内的吸顶灯、书架上的塑料书立,还有墙角插着的充电线,瞳孔猛地缩了缩——那是全然陌生的警惕,像见了从未见过的猛兽。
顾云笙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心里那点荒诞的猜测又冒了出来:这人看现代物件的眼神,不像装的,倒像……从没见过?
“你看,我没带兵器。”
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朝上,示意自己无害,目光落在男人渗血的胸口,“你伤得重,再流血就危险了。
我帮你处理伤口,如何?”
男人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胸口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攥着玻璃碎片的手终于松了些。
他盯着顾云笙的眼睛看了半晌——那双眼睛清亮,没藏着杀意,只有真切的担忧。
长时间的厮杀、坠崖、再加上刚才的爆发,他的体力己经到了极限,手臂一软,玻璃碎片“当啷”掉在地上。
攥着顾云笙手腕的手也松了劲,他晃了晃,差点栽倒,顾云笙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触到对方盔甲时,只觉一片冰凉,混着雨水和血的味道,呛得人鼻子发酸“水……”男人哑着嗓子,吐出一个字,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等着。”
顾云笙扶他靠在书架旁,转身往厨房跑。
接水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书房——男人正低头扯着盔甲的系带,手指因为脱力,连个简单的活扣都解不开,眉头拧得死紧,眼神里除了警惕,多了丝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
顾云笙端着温水回来时,正见男人抬手抹了把脸,露出盔甲内侧那个“凌”字。
他心里一动,把水杯递过去:“先喝口水,缓缓劲。”
男人盯着透明的玻璃杯,没接——显然是没见过这物件。
顾云笙会意,自己喝了一口,把杯子再递过去:“无毒,放心。”
这次男人接了,指尖触到玻璃杯时,又顿了顿,才仰头一饮而尽。
温水滑过喉咙,他长长舒了口气,再看向顾云笙时,眼神里的冰霜少了些。
“此处……是大雍哪州哪府?”
他放下杯子,哑声问,目光又扫过窗外的高楼轮廓——虽然被暴雨挡着,却能看出绝非古代的楼阁。
顾云笙没立刻回答,他走到案前,捡起那块被风吹到地上的玉佩。
刚才混乱中,玉佩从案上掉了下来,此刻红沁在灯光下,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暖意。
他拿着玉佩走回去,递到男人眼前:“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还有,你认识这东西吗?”
他其实没指望对方认识——这玉佩是上周从一个老藏家手里收的,说是祖传的物件,怎么会和一个“坠楼”的陌生人有关?
可下一秒,男人的反应让他惊住了。
男人的目光刚触到玉佩,瞳孔就猛地放大,像见了鬼似的。
他一把抓过玉佩,指尖死死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这……这是我母妃的遗物!
怎么会在你手里?”
他的声音带着颤,不是装的,是真的震惊——这玉佩是母妃临终前塞给他的,上周在边疆与蛮族厮杀时,被敌人的马刀划中腰带,玉佩才掉落在沙地里。
他坠崖前最后想的,就是这枚玉佩丢了,没能护住母妃的念想。
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在这个陌生男人手里?
顾云笙看着他失态的模样,心里的猜测终于落了地——这人,恐怕真不是现代人。
而这枚玉佩,说不定就是把他“带”到这里的关键。
窗外的暴雨还在下,雷声滚滚。
书房里,顾云笙看着攥着玉佩、眼神恍惚的男人,男人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玉佩,两人都没说话,只有风吹着书页的哗哗声,裹着一丝跨越千年的诡异。
而街角那辆黑色轿车里,穿制服的男人放下望远镜,对着耳麦低声道:“目标苏醒,与‘信物’产生共鸣。
能量波动比预估的强三倍……请求原地监视,等待下一步指令。”
雨声掩盖了耳麦里的回应,只有车灯在雨幕里,映出一点冰冷的光。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