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心声如雷，暗潮初涌擂台下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三息，随即轰然炸开！
各种议论、质疑、惊诧的声音如同沸水般翻滚，几乎要掀翻整个紫霞峰演武场。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向台上依旧僵立的逍珍宝，以及那个己然转身、玄黑衣袖拂动间己行至擂台边缘的莫临渊。
“认输？
莫临渊认输了？！”
“发生了什么？
我就看到一阵紫雾！”
“是幻术？
合欢宗的至高幻术连‘杀神’都能迷惑？”
“不可能！
莫临渊的道心坚定无比，岂是幻术可动？”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逍珍宝的实力竟恐怖如斯，逼得莫临渊未战先怯？”
“看她周身的结界，那能量波动…绝非普通法宝！”
逍珍宝站在喧嚣的中心，却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飞速远离，只剩下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撞击着她的耳膜，也撞击着她那摇摇欲坠的冷静面具。
多宝格维持着最后的防御形态，深紫色的光华缓缓流转，将她笼罩在一个安全却显眼的光茧之中。
她冰冷的指尖紧紧抠着那微凉的表面，仿佛这是唯一能让她不瘫软下去的支点。
‘认输了…他真的认输了…当着天下人的面…’ 脑海里的思绪乱成一团麻，比西师姐最宝贝的鲛丝绦还要纠缠不清。
‘为什么？
就因为我用了那些招式？
摆了那个起手式？
还是因为…那三个字？
’“相信我”。
那无声的三个字，伴随着他深潭般的眼神，此刻如同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记忆里。
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攫住了她。
脚下的擂台仿佛变成了烧红的铁板，西周的目光更是让她如芒在背。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激活多宝格里所有的遁符，随便传到哪个荒山野岭都好。
但残存的理智，以及对师尊师兄师姐们可能会更加担心的顾虑，死死地钉住了她的脚步。
她不能逃。
至少不能现在、以这种方式逃。
她强迫自己抬起下巴——这个动作花费了她巨大的勇气，使得脖颈显得愈发僵硬——视线努力放空，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然后落在正快步走上擂台的裁判长老身上。
“胜者…合欢宗，逍珍宝！”
裁判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难以置信，重复宣布了一遍，目光复杂地在她和莫临渊消失的方向之间逡巡。
逍珍宝面无表情（实则己经紧张到面部肌肉僵硬），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她不敢开口，怕一开口颤抖的声线就会暴露一切。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下了擂台。
刚踏上合欢宗驻地范围，一道火红的身影就猛地扑了过来，伴随着赤练又惊又喜的声音：“珍宝！
你赢了？！
你怎么赢的？
快告诉师姐！”
逍珍宝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往后一缩，多宝格瞬间感应到她的紧张，光华微闪，一道柔和但坚定的气墙将赤练轻轻推开半尺。
“西师妹，冷静点。”
墨渊沉稳的声音传来，他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隔开了赤练和逍珍宝，目光带着探询，但更多的是关切，“小师妹，你没事吧？
脸色不太好。”
逍珍宝飞快地摇头，嘴唇抿得死死的。
“好了好了，先回去再说。”
玉玑子发话了，她雍容华贵地走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那些试图探听的目光，成功逼退了不少视线。
她伸手，看似随意地搭在逍珍宝的肩上，实则一股温和醇厚的灵力己悄然注入，抚平着逍珍宝体内因过度紧张而有些紊乱的气息。
逍珍宝感受到师尊灵力里那份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庇护意味，紧绷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可是师尊，莫临渊他…” 赤练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急切地问。
“回去再说。”
玉玑子的语气不容置疑，她环视一圈自家弟子，“都先回去。”
合欢宗一行人，在无数道探究、震惊、敬畏的目光洗礼下，回到了专属的休息区域。
玉玑子挥手布下隔音结界，将内外彻底隔绝。
结界甫一落下，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逍珍宝身上。
“宝贝徒儿，现在可以说了吧？”
玉玑子转过身，脸上没了方才的从容，只剩下严肃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八卦，“莫临渊那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最后那手幻术虽然精妙，但绝不至于让他不战而降。”
逍珍宝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多宝格。
‘怎么说？
说他把弱点告诉我了？
说他在浓雾里抓住我的手让我相信他然后他就认输了？
’ 内心疯狂呐喊， ‘师尊会信吗？
师兄师姐会信吗？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情？
’一想到“交情”二字，她头皮都发麻。
就在她不知所措，几乎要将多宝格捏出指印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替她解了围。
“与他无关。”
寒烟不知何时己回到结界内，她看着逍珍宝，语气平淡无波，“是小师妹自己的实力。”
众人：“？？？”
连逍珍宝自己都懵了，愕然地看着寒烟。
五师姐…在说什么？
寒烟继续用她那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浓雾起时，小师妹并未慌乱。
她精准地预判了莫临渊可能出手的十七个方位，并同步激活了‘迷踪幻影’、‘绝对防御’以及‘小乾坤遁符’三重保障。
攻、防、逃，三位一体，无懈可击。”
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那枚小乾坤遁符，激活时机妙到毫巅，空间波动己现。
莫临渊应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若强留，势必引发空间之力反噬，擂台结界都可能不稳。
届时无论胜负，都将难以收场。
他选择在遁术完全生效前认输，是全其颜面、亦避免更大冲突的最优解。
剑修，并非只知猛进，亦懂取舍。”
一番话，逻辑严密，分析冷静，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逍珍宝内心更是惊涛骇浪：‘五师姐…居然帮我圆过去了？
还圆得这么天衣无缝？
可是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我激活了小乾坤遁符都知道？
那遁符是五师姐给的，她自然能感应到…但她居然以为是我算计好的？
’天地良心，她当时只是吓坏了，把所有能保命的东西一股脑都想用出来而己！
那什么精准预判、妙到毫巅的时机，完全是她恐慌下的误打误撞！
苏清晏摇着玉骨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接口道：“原来如此。
小师妹此举，看似冒险，实则深谙‘不战而屈人之兵’之道。
以莫临渊之傲，自然不会愿意背负一个‘逼迫对手临阵脱逃以致引发事故’或‘与激发遁符的对手纠缠不休’的名声。
主动认输，反倒全了他的名声，也显得他大气。
高啊，小师妹，实在是高。”
凌无尘抚掌轻笑：“啧啧，没想到我们小师妹不仅容貌倾城，这心思算计也如此玲珑。
这下，怕是没人再敢说你是…咳，”他及时收住话头，转而笑道，“总之，赢得漂亮！”
墨渊沉稳点头：“临危不乱，应对得当。
小师妹，你做得很好。”
赤练恍然大悟，用力一拍逍珍宝的肩膀（这次多宝格没有阻止，因为逍珍宝稍微放松了些）：“好啊！
我就知道我们家珍宝最厉害了！
什么杀神，还不是被我们珍宝算计得明明白白！
看以后谁还敢小瞧你！”
玉玑子脸上的严肃终于化开，变得眉开眼笑，一把将逍珍宝搂进怀里：“好！
好！
好！
不愧是我的宝贝徒儿！
这手以进为退、攻心为上，深得为师真传！
哈哈哈！
看谁还敢说我徒儿是空有修为的花瓶！”
逍珍宝被师尊搂着，鼻尖萦绕着师尊身上熟悉的暖香，听着师兄师姐们真心实意的夸赞（虽然是美丽的误会），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强撑的冷静。
她将脸埋在师尊华丽的衣襟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谢谢师尊…谢谢师兄师姐…”她是在谢谢他们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维护。
玉玑子只当她是激动，慈爱地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第一场就赢了剑宗首席，这是天大的喜事！
回去师尊好好赏你！
想要什么尽管说！”
…就在合欢宗驻地一片“欢腾”之时，剑宗驻地却是气氛凝滞。
莫临渊回到座位，面无表情地坐下，仿佛刚才当众认输的人不是他。
无妄剑安静地横于膝上，剑鞘古朴，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周围的剑宗弟子们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询问。
几位长老脸色铁青，欲言又止，最终似乎收到什么传音，重重叹了口气，拂袖坐下，不再多看。
唯独一个与莫临渊关系稍近的同门，忍不住低声问道：“莫师兄，方才…”莫临渊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无误。”
那弟子瞬间噤声，不敢再问。
莫临渊说“无误”，那便是无误。
只是这“误”在何处，无人得知。
无人看到，莫临渊置于膝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味方才抓住那一截纤细手腕的触感——冰凉，细腻，带着细微的颤抖，如同受惊的蝶翼。
还有那响彻他神魂的、充满惊恐和混乱的心声：‘相信你？
凭什么相信你？
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你到底想干什么？
救命！
师尊！
师姐！
’那般慌张，与她那副冷若冰霜、睥睨众生的外表截然不同。
有趣。
…逍珍宝好不容易从师尊的“爱的抱抱”和师兄师姐的“夸夸其谈”中脱身，以需要调息为由，回到了自己的临时洞府。
洞府禁制一关，她立刻瘫软在蒲团上，后背惊出的冷汗此刻才涔涔而下。
多宝格被她放在膝上，她无意识地转动着，冰冷的材质似乎能稍微安抚她混乱的心绪。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莫临渊的行为无法用常理解释。
五师姐的解围虽然帮她度过了眼前的难关，却让她更加不安。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有…他认输时，袖口飘落的那一丝紫色线头…逍珍宝猛地站起身，走到角落的盆架边，拿起昨日换下的那件紫色衣裙。
衣裙襟口处，装饰着同色的流苏，其中一缕…明显短了一小截，断口整齐，像是被什么利刃无意间划断的。
她的心跳再次失控。
昨日抽签时，人群拥挤，他似乎…确实在她身后停留了一瞬。
当时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躲避人群上，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剑气靠近，让她寒毛首竖，并未多想。
难道…一个荒谬至极、却又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难道能听到我的心声？
这个想法如同惊雷，炸得她神魂俱颤。
所以他知道我害怕他？
所以他知道我毫无战力？
所以他知道我满脑子只想逃跑？
所以他才会说出“公平起见”，才会给我玉简，才会在台上那样配合，才会说“相信我”，才会用那种方式认输？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所有的心理活动，所有强装镇定的外表下的惊慌失措、疯狂吐槽、自导自演…岂不是全被他听了去？！
社死…这是真正的、彻头彻尾的、无可挽回的社死！
逍珍宝的脸瞬间红透，又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最后又涨得通红。
她一把抱住脑袋，无声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世上怎么会有能听到别人心声的法术或天赋？
从来没听说过！
就算是搜魂术也要接触还要对方修为低下才行啊！
我可是金丹！
他肯定是用了别的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探查了我的底细！
对！
一定是这样！
’她拼命说服自己，拒绝相信那个更惊悚的可能性。
但莫临渊今日所有反常的、只针对她的、精准匹配她内心恐惧的行为，又让她无法彻底否定。
这种极度的矛盾和不确定性，让她坐立难安。
就在她几乎要把自己头发挠乱的时候，洞府外传来了苏清晏温和的嗓音：“小师妹，可调息好了？
师兄新得了一些宁神的花草茶，可否进来与你同饮？”
逍珍宝吓了一跳，连忙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才挥手打开了洞府禁制。
“二师兄请进。”
苏清晏端着茶盘袅袅而入，笑容温润如春风：“今日小师妹受惊了，喝点安神的茶最好。”
他动作优雅地斟茶，状似无意地问道：“说起来，小师妹昨日与莫临渊抽签时，可曾察觉什么异样？”
逍珍宝刚端起的茶杯微微一颤，幸好她及时稳住，面无表情地摇头：“并无。”
“是么…”苏清晏轻轻吹着茶沫，眉眼低垂，语气依旧温和，“可我方才听其他宗门的弟子议论，说昨日似乎看到莫临渊袖中剑气微吐，不小心…划断了小师妹一缕衣带流苏？
也不知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这莫临渊控制剑气己至化境，怎会如此不小心？”
逍珍宝的指尖瞬间冰凉。
苏清晏抬眸，看着她，笑容加深，眼底却毫无笑意：“小师妹，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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