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清河镇的队伍算不上庞大,算上燕长风,总共也只有九个刚被选上的少年少女,由一个名叫孙福的外门弟子领着,徒步走向远方的青云山脉。
那领路的孙福师兄,约莫二十七八岁,炼气三层的修为,在宗门里显然也属于底层,但在这些刚入门的凡人面前,却有着十足的优越感。
他脚步轻快,丝毫不顾及身后这些大多营养不良、步履蹒跚的新人。
“都跟上!
磨磨蹭蹭的,天黑前到不了山门,有你们好果子吃!”
孙福不耐烦地回头呵斥,“别以为有了灵根就一步登天了,告诉你们,杂役就是杂役,到了宗门,有的是苦头吃!”
孩子们噤若寒蝉,只能咬牙加快脚步。
燕长风混在人群中,沉默地低着头,尽量调整呼吸节省体力。
系统不断扫描着前方道路和孙福的状态。
目标:孙福,修为:炼气三层。
情绪:不耐烦,略带优越感。
威胁等级:低(暂无主动攻击意图) 路径分析:前方三里有陡坡,体力消耗增加30%。
建议调整步频。
燕长风依言微微放慢脚步,落在队伍中后段,避免过早消耗殆尽。
他注意到队伍里那个叫王胖子的少年,似乎家境稍好,脸上还有点肉,此刻正试图凑近孙福,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孙师兄,您辛苦了,咱们青云宗是不是特别气派?
弟子是不是都能飞天遁地啊?”
孙福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飞天遁地?
那是内门师兄师姐们的神通!
就你们?
先把挑水劈柴的力气练出来再说吧!
不过嘛…”他语气稍缓,似乎对王胖子的奉承还算受用,“宗门自然是气象万千,仙家福地,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想象的。”
王胖子立刻点头哈腰:“是是是,以后还请孙师兄多多关照…”另一个身材瘦高、面色黝黑,名叫赵明的少年则闷头赶路,一言不发,显得有些木讷。
燕长风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暗暗评估:王胖子,性格油滑,热衷钻营,风险指数:中(易惹事)赵明,性格沉闷,存在感低,风险指数:低。
徒步跋涉了整整两日,风餐露宿,人人疲惫不堪。
当巍峨连绵、云雾缭绕的青云山脉终于映入眼帘时,孩子们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叹。
山势险峻,奇峰突起,远非清河镇周边的丘陵可比。
隐约可见山间有亭台楼阁的飞檐翘角,有灵禽异兽的身影掠过云端,天地间的灵气也明显浓郁了许多。
“看到了吗?
那就是青云宗外山门!”
孙福略带得意地指着远处一座矗立在半山腰的巨大白玉牌坊,“都给我精神点,别一副没见识的样子,丢了宗门的脸!”
穿过那气势恢宏的山门,又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了小半天,才算真正进入了青云宗的外围区域。
这里的建筑多了起来,但大多朴素实用,来往的弟子也多穿着灰色或青色的杂役、外门服饰,行色匆匆。
空气中的灵气更浓了,但同时也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各种混杂的气息——药草味、矿物味、隐约的兽腥味,还有一种…底层修士为生存奔波劳碌的沉闷感。
孙福将他们带到一片位于山坳里的密集院落区,这里房屋低矮拥挤,条件甚至不如清河镇的一些富户。
“都听好了!”
孙福站在一群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杂役弟子前,对着燕长风等九个新人高声宣布,“这里就是杂役区!
你们以后就住在这里!
每人每月三块下品灵石,需完成宗门分派的任务换取贡献点,才能兑换功法、丹药!
别想着偷奸耍滑,完不成任务,轻则扣灵石,重则鞭刑甚至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新来的孩子们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很快,一个穿着执事服饰、面色蜡黄、眼神苛刻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名册。
孙福对他倒是颇为客气:“李执事,新来的杂役,九个,人给您带到了。”
李执事嗯了一声,眼皮都懒得抬,扫了一眼名册,开始分配:“你,去灵兽坊喂猪猡兽。
你,去矿洞帮忙。
你,去灵田除草…” 轮到燕长风时,他看了看名册上“五行杂灵根,劣等”的标注,嘴角撇了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燕长风?
去药釜坊,清洗药釜。”
药釜坊:负责清洗炼丹房每日产生的药渣和药釜。
潜在风险:接触未散尽的丹毒、腐蚀性药渣、高温烫伤。
工作繁重枯燥。
系统立刻给出提示。
燕长风面色平静地应道:“是。”
清洗药釜,听起来至少比喂猪、挖矿稍微“干净”点,而且…或许能接触到一些药草知识?
王胖子被分去了膳堂帮工,赵明则被分去了柴火房。
李执事分配完,丢给他们每人一块粗糙的木牌(身份牌)和一套灰扑扑的杂役服,以及一本薄薄的《宗门杂役规训》和最基础的《引气诀》前三层口诀,便不耐烦地挥手让一个老杂役带他们去住处。
住处是大通铺,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挤了十来个铺位,空气中混杂着汗味、霉味和劣质熏香的味道。
燕长风被分到了最靠近门口、也是风最大、最潮湿的一个角落铺位。
当前环境风险:0.8%(主要风险:感染风寒、被同屋鼾声干扰睡眠)燕长风默默走到自己的铺位前,将那张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铺盖卷展开。
既来之,则安之。
至少,暂时安全了。
第二天天不亮,刺耳的铜锣声就响彻杂役区。
一天繁重的劳作开始了。
药釜坊是一个巨大的院子,里面堆满了小山般的、等待清洗的各类药釜。
这些药釜大小不一,材质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沾满了各种颜色怪异、气味刺鼻的药渣残留。
管事的是一个姓张的执事,脾气暴躁,动辄呵斥鞭打。
他简单粗暴地给新来的燕长风演示了一下如何用特制的刷子和碱水刷洗药釜,便不再多管。
开始工作:药釜清洁。
扫描目标药釜:三阳炉,残留物:赤焰草渣、火蝎粉末。
风险:高温烫伤(15%),吸入火毒粉尘(3%)。
建议:佩戴厚布手套,湿布掩住口鼻,先降温再清洗。
扫描目标药釜:黑沉鼎,残留物:腐骨花汁液、阴凝露。
风险:腐蚀性灼伤(10%),毒性渗透(5%)。
建议:佩戴胶皮手套,避免皮肤首接接触,清洗后彻底冲洗。
系统成了燕长风最好的老师。
他严格遵循系统的提示,选择最安全但可能最费时费力的清洗流程。
别人为了赶工,可能首接上手用冷水冲烫炉,或者胡乱刷几下就算完事,他却一丝不苟,先观察,再防护,最后清洗。
这自然显得效率“低下”。
“磨蹭什么!
没吃饭吗!?
那个新来的!
对,就是你!
洗个釜比别人慢三倍!
今天完不成任务,不许吃饭!”
张执事的咆哮声时常在院子里回荡,鞭子抽打在石地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燕长风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着,手上却不加快速度,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被鞭打风险:因效率低下,当前为12%。
扣除饭食风险:35%。
综合评估:优于承受健康风险。
果然,到了晚上,因为他清洗的药釜数量不足,被克扣了晚饭。
饥肠辘辘的他回到潮湿的通铺,默默从怀里掏出张老丈给的干粮,就着冷水啃了几口。
同屋的王胖子凑过来,嘴里还嚼着从膳堂偷藏回来的肉干,含糊道:“燕老弟,你也太实诚了!
那药釜随便刷刷就行了,那么认真干嘛?
看,饿肚子了吧?”
燕长风摇摇头:“手笨,快不了。”
他不想解释什么丹毒风险。
王胖子嗤笑一声,压低声音:“跟你说,膳堂油水才足呢!
明天我想办法给你捎点吃的?
不过…”他搓了搓手指,意思很明显。
接受王胖子食物,潜在风险:被其捆绑利用,卷入其可能的不当行为,风险指数:40%。
建议:拒绝。
“多谢王哥好意,我还能撑住。”
燕长风婉拒。
王胖子撇撇嘴,觉得他不开窍,转身又去找别人吹嘘了。
另一个角落,赵明正就着昏暗的油灯,努力辨认着那本《引气诀》上的字迹,眉头紧锁。
日子就在这样重复、艰辛且压抑的劳作中一天天过去。
燕长风每日重复着药釜坊的工作,靠着系统的精准提示,他成功规避了数次可能造成灼伤、中毒的危险。
虽然经常因“效率低下”被克扣饭食或挨骂,但身体至少没有出现暗伤。
他利用一切休息时间,尝试修炼那本《引气诀》。
过程极其缓慢,他的杂灵根如同一个漏洞百出的破桶,好不容易引入一丝灵气,十成中要漏掉九成九。
修炼了快一个月,气感依旧微弱得可怜。
修炼进度评估:按照当前效率,预计需11年7个月突破至炼气一层。
系统给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数据。
十一年?
炼气一层?
燕长风嘴角抽搐。
但他没有放弃,依旧每晚坚持运转那微弱的气感,哪怕只能强身健体也好。
同时,他也在疯狂地通过系统记录、分析药釜里残留的各种药渣信息,默默学习着那些灵草、矿物的名称和特性。
某天深夜,他再次取出那三枚铜钱。
注入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灵气后,铜钱再次微微发热。
他心中默念:“近期吉凶。”
铜钱落地,显示出一个模糊的卦象。
几乎同时,系统界面闪烁:卦象解读:密云不雨。
结合环境数据分析:近期宗门内或有琐碎风波,建议保持低调,谨言慎行。
燕长风心中一凛,将铜钱收起,更加坚定了苟住的信念。
几天后,药釜坊分配来一批新到的药渣,其中混有一种特殊的黑色粘稠残留物,散发着奇异的腥甜气息。
张执事嫌其恶心,随意指派人处理。
警告!
检测到未知高活性毒素残留(疑似蛊毒),皮肤接触可导致肌肉僵化、灵力滞涩,风险等级:高!
建议:绝对避免接触!
系统发出尖锐警报。
恰好轮到燕长风去处理那批药渣。
他心中急转,眼看张执事的目光扫过来,他忽然脚下一滑,“哎哟”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抱着脚踝痛苦呻吟起来。
“废物!
真是废物!”
张执事骂骂咧咧,不耐烦地挥手,“滚一边去!
那个谁,赵明!
你过来替他!”
旁边一个正在埋头刷釜的老实少年愣了一下,讷讷地走过来。
燕长风低下头,掩去眼中的一丝愧疚,在被同伴搀扶起来时,用极低的声音快速对赵明说了一句:“那黑色的…小心点,别沾手。”
赵明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讷讷点头。
最终,赵明小心翼翼地处理了那些毒渣,似乎并未出事。
但燕长风知道,自己靠着系统和一点小伎俩,又避开了一劫。
生存点+1。
当前生存评估:稳定。
系统冷冰冰地提示。
燕长风靠在冰冷的墙角,看着窗外宗门远处那些御剑飞行、光彩照人的内门弟子,又看了看自己粗糙起茧的双手和身上灰扑扑的杂役服。
仙路漫漫,道阻且长。
但他别无他法,只能如履薄冰,一步步在这最底层,用最谨慎的方式,活下去。
先活下去,再谈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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