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下意识坐直身体，目光穿过陈晚风的背看过去。
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子走进了院子里，她看起来二十出头，个子高挑，皮肤也白里透红，梳着利落的马尾辫，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医药箱。
是生面孔，林知意想，这姑娘气质干净利落，和村里常见的姑娘不太一样。
“嗯。还没。”陈晚风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身就打算往屋里走。
“孟雨来啦？”陈奶奶看到来人，也是高兴地站了起来，一个劲伸手招她过去。
“诶，奶奶我刚下班，顺路过来看看你。”
孟雨嘴上清脆地答应着奶奶的话，脚步却转向陈晚风，很自然地靠近他，目光在他还带着水珠的胸膛上扫过：“上周我去市里进修了，刚回来。这几天奶奶血压怎么样？我帮她量量。”
她的到来如此自然，仿佛她是这个家的常客。
林知意躺回躺在藤椅上，这姑娘的来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
也是，陈晚风这么一个剑眉星目 ，野性难驯，又身材好到爆的大小伙子，也是应该适当有些追求者。
“还行。”陈晚风的回答依旧简洁，但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孟雨似乎早已习惯他的疏离，自顾自地笑着，声音清脆：“进修可累了，不过学到不少新东西。哦对了，我还给奶奶带了点新出的降压茶，效果挺好……”
她说着，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藤椅上的林知意，笑容依旧，但还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
“那个就是你从小玩到大的邻居吗？”孟雨边很自然地跟着陈晚风走，边用熟稔的语气问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林知意听到。
陈晚风侧目看了一眼林知意，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奶奶就热情地插话招呼着：“小雨，快来坐！哎呦，又麻烦你了，刚下班还跑过来……”
陈奶奶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对面的林知意，喊道：“阿意，过来过来。”
林知意被陈奶奶点名，只得有些不情不愿地趿拉着拖鞋走了过去。心里暗自嘀咕：奶奶您可真会给我找事儿。
“这是孟雨，”陈奶奶热情地拉着孟雨的手，又拍拍林知意，“这是林家丫头，小时候就住对面，刚回来没多久。”
孟雨转过身，脸上立刻挂上无可挑剔的亲切微笑，主动伸出手：“你好，我叫孟雨，在村卫生院当护士。常听奶奶和晚风哥提起你，刚回村里还习惯吗？”
她语速轻快，态度热情，措辞得体，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开朗又乐于助人的好姑娘。
但林知意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声过于亲昵的“晚风哥”，以及那句看似关心实则带着点主人翁姿态的“还习惯吗”。
林知意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伸出手和孟雨轻轻一握，也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你好，我是林知意。我挺习惯的，奶奶和……晚风都挺照顾我的，放心吧。”
她故意学着孟雨的叫法，果然看到对方笑容僵了一瞬，两个女孩的手一触即分，笑容都无懈可击。
陈晚风听到林知意叫的那一声“晚风”，身体怔了怔。
孟雨很快调整好状态，转而亲热地挽住陈奶奶的胳膊：“奶奶，咱们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屋吧，我给您好好量个血压，看看我新带的降压茶合不合适您喝。”
陈奶奶乐呵呵地跟着走：“好，好，还是我们小雨想得周到，天天惦记着我这老太婆。”
“晚风哥，”孟雨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点自然的娇嗔，“你进来帮我一下。”
陈晚风侧头看了一眼林知意，却见到林知意饶有兴致的表情，抿了抿唇，转身进了屋。
林知意站在门口，听着屋里传来孟雨清脆悦耳的笑语声、陈奶奶慈祥的回应，偶尔夹杂着陈晚风低低的应和声。
她突然忍不住笑了笑，摇了摇头。这女孩，不会是把自己当成假想情敌了吧？
她对陈晚风，顶多就是觉得这哥们儿身材不错长得好看，性格别扭有点意思，外加小时候那点革命友谊，最多可以总结为好色，可半点那方面的心思都没有。
行吧，既然都叫板到门口了，那姑奶奶就进去看看你怎么个事儿。
林知意双手随意地环在胸前，迈着悠闲的步子就跨进了陈家的堂屋。
屋里，孟雨正熟练地给陈奶奶绑着血压计袖带，陈晚风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靠着墙看着。暖黄的灯光下，画面倒是挺和谐。
看到林知意进来，孟雨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容更甜了：“知意姐也进来坐呀，正好，我给奶奶量完，也帮你量一下？城里工作压力大，回来放松一下，但也得注意健康监测。”
好家伙，那个“姐”字被她重重说了出来，还暗戳戳点明她是“城里回来”的客人的身份。
林知意也不客气，直接在旁边的竹椅上坐下，懒洋洋地往后一靠：“谢谢啊。我身体好着呢，回来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放松，血压肯定稳得很。”
她笑眯眯地，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倒是孟护士，刚下班就忙着来关心邻居，真是敬业又热心，难怪奶奶这么喜欢你。”
孟雨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没接话，专注地看着血压计。
陈奶奶乐呵呵地说：“是啊，小雨这孩子，心善，对我们家可好了。”
陈晚风的目光倒是专注，一直落在林知意的身上，看到她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唇角偷偷勾起笑了一下。
量完血压，孟雨一边收拾器械一边说：“奶奶血压挺稳定的，看来平时保养得不错。奶奶，晚风哥，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还早班呢。”
陈奶奶连忙挽留：“这就走啊？再坐会儿，喝口水呗？”
“不了奶奶，太晚啦，您也早点休息。”孟雨笑着拎起医药箱，目光转向陈晚风，语气自然又带着点期待，“晚风哥，外面黑，路不好走，能送我一段吗？”
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倒是熟练。既展现了体贴懂事，又创造了独处机会。
陈晚风还没开口，陈奶奶就先说话了：“对对对，让阿风送送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是不安全。”
陈晚风很听奶奶的话，答应了下来。
孟雨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谢谢晚风哥！”她转身又对林知意挥挥手，“知意姐，那我先走啦。”
“再见。”林知意回以一个客气的微笑，心里巴不得她快点走。
看着陈晚风和孟雨前一后走出院门，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
告别陈奶奶，林知意心情轻松地走回了家，反手关上门。
陈奶奶看起来很喜欢孟雨，而陈晚风又迫于奶奶的压力要对孟雨客客气气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有人纠缠陈晚风，而他因此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就觉得心情莫名很爽。
平日里叫他呛我。叫他摆谱，正好治治他，让他多难受难受。
另一边，陈晚风沉默地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大，孟雨需要稍快一点才能跟上。
“晚风哥，”孟雨小心地问道，“那个林知意……她这次回来要住很久吗？”
“不知道。”陈晚风的回答言简意赅。
“哦……她看起来就是个都市丽人啊，估计住不惯乡下吧？”孟雨的语气带着点试探。
陈晚风脚步没停，声音没什么起伏：“她小时候也在这儿长大。”
“那不一样嘛，去了大城市那么久，眼光肯定高了。”孟雨笑了笑，像是开玩笑，又像是意有所指。
“到了。”走到了村卫生所附近，路灯亮堂了些。陈晚风停下脚步只是吐出两个字。
孟雨脸上的笑容勉强维持着：“谢谢你啊晚风哥，那我进去了。”
“嗯。”陈晚风点了下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孟雨站在卫生所门口，看着他那高大挺拔的背影迅速融入夜色，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垮了下来，有些不甘地跺了跺脚。
陈晚风大步往回走，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感不仅没消散，反而更盛了些。
他说不清是因为孟雨那些旁敲侧击的话，还是因为刚才林知意那副全然事不关己，甚至有点看戏的表情。
快走到家门口时，他下意识地看向对面老屋。林知意的窗户已经暗了，像是已经睡下。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摸出烟盒磕出一根烟点上，猩红的火点在黑夜里明明灭灭。抽完最后一口，他才掐灭烟头，进了自家院子。
夜重新归于宁静，仿佛刚才那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过。但某些微妙的东西，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即使涟漪散去，也终究改变了湖底的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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