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粥的热气裹着松木火塘的暖意,在客厅里漫开,模糊了八仙桌边缘的木纹。
林远捧着搪瓷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这股熟悉的温度让他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终于松了些。
爷爷林建军坐在对面的木椅上,手里捏着旱烟袋,却没点燃,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桌上的铜灯上,灯身的铜色光泽映在他眼底,像落了层细碎的星光。
“在深圳……没受委屈吧?”
爷爷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林远握着碗的手顿了顿,抬头时正好对上爷爷的目光——那双眼眶深陷的眼睛里,藏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心疼,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像压在林海深处的积雪,厚得化不开。
“没委屈,就是……生意没做好。”
林远避开爷爷的视线,低头搅了搅碗里的粥,米粒在碗底打转,像他此刻混乱的心绪,“以后……我就在镇上找份活干,陪着您。”
爷爷没接话,只是拿起旱烟袋,在桌角轻轻磕了磕,烟锅里的碎烟末落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回来就好,老屋的火墙,永远能烤暖人。”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林远心上。
他想起小时候,每次在林子里玩得浑身是雪,爷爷都会把他拉到火墙旁,让他把手贴在温热的墙面上,一边帮他拍掉身上的雪,一边说“火墙暖,能驱寒”。
那时候他不懂,只觉得火墙的温度能暖到骨头里;现在才明白,爷爷说的“暖”,从来都不只是温度。
喝完粥,林远想收拾碗筷,却被爷爷拦住了:“放着吧,我明天再洗。
你一路累了,去你爸那间屋歇着,被褥我都晒过了,还软和。”
提到父亲林卫国,林远的动作顿了顿。
父亲的房间,自从他失踪后,爷爷就一首锁着,除了每年打扫一次,从不让人进去。
林远小时候总缠着爷爷要钥匙,想看看父亲留下的东西,可爷爷每次都摇头,说“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现在他长大了,爷爷却主动让他去那间屋歇着,这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爷爷,我……”林远想说些什么,却被爷爷打断了:“去吧,屋里的东西没动过,你要是想看看,就看看。”
林远点点头,拿起行李箱,朝着父亲的房间走去。
那间屋在客厅的东侧,门是老式的木门,上面还贴着一张泛黄的“福”字,是父亲当年亲手贴的。
他伸手推了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沉睡多年的老人终于睁开了眼。
屋里的光线有些暗,只有一扇小窗,窗外的雪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勉强能看清屋里的陈设。
房间不大,靠墙放着一张木床,床上铺着蓝色的粗布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被褥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床旁边是一个旧衣柜,柜门上贴着一张己经褪色的电影海报,是几十年前的老片子;桌子上放着一盏台灯,灯座上落了层薄灰,旁边还有一个翻开的笔记本,上面的字迹是父亲的,工整有力。
林远走到桌子旁,轻轻翻开笔记本,里面记的全是地质勘探的笔记,还有一些手绘的地形图,标注着“黑瞎子岭鹰嘴崖”等地名。
他的指尖拂过那些字迹,仿佛能摸到父亲当年伏案记录的温度。
突然,他注意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一个圆形的物体,周围画着几道红色的线条,像是在发光,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山神的骨头,藏于黑暗。”
“山神的骨头?”
林远皱起眉头,不明白父亲写这句话的意思。
他把笔记本合上,放进抽屉里,又走到衣柜前,想看看里面有没有父亲留下的其他东西。
衣柜的门有些难开,他用力拉了拉,才把柜门打开。
里面挂着几件父亲当年穿的地质队工装,还有几件旧毛衣,都洗得发白了。
林远在衣柜里翻找着,突然,他的手触到了衣柜夹层的木板,感觉有些松动。
他心里一动,用手指抠住木板的边缘,轻轻一拉,一块木板被拉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空间——里面放着一个铁盒,上面生了点锈,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把铁盒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试图打开,可铁盒的锁己经锈住了,怎么也打不开。
他找了一把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锁,打开铁盒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地质勘探日记,封面写着“1998年,黑瞎子岭勘探任务”,还有一张父亲和几个队友的合影,照片上的父亲笑得很开心,旁边的队友们也都面带笑容,没人能想到,这次勘探任务,会让父亲再也回不来。
林远拿起日记,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是父亲的,只是比笔记本上的字迹潦草了些,像是在匆忙中写下的。
日记里记录了父亲进山后的经历,从最初的兴奋,到后来的紧张,再到最后的恐惧。
他看到“红色矿石,能发光听到铜铃声,有人在哭它在看我们”等诡异的文字,心脏不由得收紧。
“它在看我们?”
林远喃喃自语,不知道父亲说的“它”是谁。
他继续往下翻,却发现日记的中间几页被撕毁了,只剩下一些残缺的纸角,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最后几页也写得断断续续,只提到“日本子留下的要塞老陈疯了红毛怪物”等字眼,最后一页的日期是1998年10月17日,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它来了,我们跑不掉了。”
林远合上书,心里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父亲的日记里提到的红色矿石、铜铃声、红毛怪物,还有日本要塞,到底是什么?
父亲当年遇到了什么危险,才会写下这样的文字?
他把日记和照片放回铁盒里,藏在衣柜的夹层里,决定等合适的时机,再问爷爷这些问题。
走出父亲的房间,客厅里的灯还亮着,爷爷依旧坐在八仙桌旁,盯着那盏铜灯发呆。
林远走过去,在爷爷对面坐下,看着那盏铜灯,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问道:“爷爷,这盏铜灯,到底是什么来头?
您为什么天天夜里盯着它看?”
爷爷听到这话,身体微微一僵,缓缓抬起头,看向林远,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还有一丝警惕。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这盏灯,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叫守山灯,能驱邪避灾,守护进山的人。”
“守山灯?”
林远愣住了,没想到这盏看似普通的铜灯,还有这样的名字,“那您天天盯着它看,是因为……我在等。”
爷爷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又落回铜灯上,“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解开所有秘密的时机。”
“所有秘密?”
林远追问,“是关于父亲的秘密吗?
是关于黑瞎子岭的秘密吗?”
爷爷没回答,只是拿起旱烟袋,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烟圈在他眼前散开,模糊了他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有些秘密,不知道比知道好,对你,对所有人,都好。”
林远还想再问,可看到爷爷坚定的眼神,知道爷爷不会再多说了。
他只好把话咽回去,心里却更加好奇,也更加不安。
他总觉得,这盏守山灯,还有父亲的日记,都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可能和父亲的失踪有关,和这片看似平静的林海有关。
夜深了,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屋顶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林远回到父亲的房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脑子里全是父亲日记里的内容,还有爷爷说的话,以及那盏神秘的守山灯。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真相,又会是怎样的危险。
第二天早上,林远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起身打开门,看到爷爷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棉袄,说:“今天镇上有集市,我带你去逛逛,买点东西。”
林远点点头,接过棉袄穿上,跟着爷爷走出了老屋。
外面的雪己经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空气很清新,带着松针和冻土的气息。
两人沿着小路往镇上走,路上遇到了几个邻居,都热情地和爷爷打招呼,看到林远,也都笑着问“这是你孙子吧,回来过年啦”,爷爷笑着点头,一一回应。
走到镇口时,林远看到几个孩童围着一个雪人唱歌,唱的歌词很奇怪:“黑瞎子岭,红毛飘,喊你名字,莫回头。”
他心里一动,想起父亲日记里提到的“红毛怪物”,不由得停下脚步,仔细听着。
爷爷也听到了歌声,脸色微微一变,拉着林远快走了几步,远离了那些孩童。
林远忍不住问:“爷爷,他们唱的是什么歌?
黑瞎子岭,红毛飘,是什么意思?”
爷爷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孩童,又看了看林远,沉默了很久,才说:“小孩子瞎唱的,别往心里去。
黑瞎子岭是深山里的一片林子,里面有黑熊,很危险,平时没人敢去。”
林远知道爷爷在隐瞒什么,可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他跟着爷爷在集市上逛了逛,买了些米、面、油,还有一些蔬菜。
走到一家小卖部前,爷爷说要进去买包烟,让林远在外面等着。
林远站在小卖部门口,看着街上的行人,心里还在想着那些孩童唱的歌。
这时,小卖部的老板娘走了出来,看到林远,笑着问:“你是林大爷的孙子吧?
刚从城里回来?”
林远点点头,笑着说:“是的,阿姨。”
“回来好,回来好,林大爷一个人在家,也怪孤单的。”
老板娘叹了口气,又压低声音说,“小伙子,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别告诉你爷爷。
最近别让你爷爷往深山里跑,特别是黑瞎子岭,不安全。”
林远心里一紧,连忙问:“阿姨,怎么了?
黑瞎子岭出什么事了吗?”
老板娘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小声说:“前几天,猎户老周父子进山打猎,去的就是黑瞎子岭,至今没回来,派出所的人都去搜救了,也没找到。
有人说,他们是被‘红毛怪’抓走了,还有人说,他们是触犯了山神,被山神惩罚了。”
“红毛怪?
山神?”
林远的心脏不由得加速跳动,想起了父亲日记里的内容,还有那些孩童唱的歌,“阿姨,您说的红毛怪,是什么东西?”
老板娘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都是镇上的人瞎传的。
不过,黑瞎子岭确实邪门,以前也有进山的人没回来,所以还是别让你爷爷去了,安全第一。”
林远点点头,说:“谢谢您,阿姨,我知道了。”
这时,爷爷从小卖部里走出来,看到林远和老板娘在说话,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林远赶紧说:“没什么,阿姨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说刚回来。”
爷爷看了看老板娘,又看了看林远,没再多问,拉着林远往回走。
路上,林远一首想着老板娘的话,心里更加不安。
他觉得,黑瞎子岭肯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父亲的失踪,可能也和那里有关。
他决定,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找到父亲失踪的真相。
回到老屋,爷爷把买的东西放进厨房,然后坐在客厅的八仙桌旁,又开始擦拭那盏守山灯。
林远走到爷爷身边,看着那盏灯,鼓起勇气说:“爷爷,我想知道,父亲当年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他的日记里提到了黑瞎子岭,提到了红色矿石,提到了红毛怪物,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爷擦拭铜灯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林远,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无奈,还有一丝恐惧。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林远,有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也不能跟你说。
你父亲的事,是个意外,他在进山勘探时,遇到了雪崩,不幸遇难了。
至于他日记里写的那些,都是他的胡思乱想,你别当真。”
“不可能!”
林远激动地说,“父亲的日记里写得很详细,怎么可能是胡思乱想?
而且,镇上的人都说黑瞎子岭邪门,老周父子也在那里失踪了,这肯定不是巧合!
爷爷,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爷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猛地站起来,厉声说:“够了!
别再问了!
我说了,这都是意外!
你要是再敢提这些,就别认我这个爷爷!”
林远没想到爷爷会发这么大的火,他愣在原地,看着爷爷愤怒的表情,心里又委屈又难过。
他知道爷爷是为了他好,不想让他卷入危险,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失踪成为一个谜,不能让那些诡异的事情一首瞒着他。
爷爷看着林远委屈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他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说:“林远,爷爷不是故意要凶你,只是有些事,你真的不能知道,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只会给你带来危险。
听爷爷的话,别再查了,好好在镇上生活,忘了那些事。”
林远沉默了,他知道爷爷的脾气,只要爷爷不想说,他再怎么问也没用。
可他心里的疑惑和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他看着爷爷转身走进厨房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守山灯,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和危险,他都要查清楚父亲失踪的真相,解开那些隐藏在林海深处的秘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大爷,在家吗?
我是赵三叔。”
林远心里一动,赵三叔是镇上的老猎人,和爷爷关系很好,也和父亲认识。
他走过去打开门,看到赵三叔站在门口,神色慌张,手里拿着一把猎枪,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赵三叔,您来了,快进来坐。”
林远笑着说。
赵三叔却没进屋,只是着急地问:“林大爷呢?
我有急事找他。”
爷爷听到声音,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赵三叔,问:“老赵,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赵三叔看到爷爷,赶紧说:“林大爷,不好了,老周父子还没回来,派出所的人说,要组织搜救队进山,想让您带队,您看……”爷爷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沉默了很久,才说:“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想想。”
赵三叔点点头,又看了看林远,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说:“林大爷,您多保重,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林远看着赵三叔的背影,又看了看爷爷凝重的表情,心里明白,一场关于黑瞎子岭的搜救,即将开始,而这场搜救,可能会揭开父亲失踪的真相,也可能会带来更多的危险。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己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对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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