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微是在一种极不真切的恍惚中醒来的。
身下是触手柔软光滑的锦被，鼻尖萦绕着陌生的熏香，而非她熟悉的、带着点油墨味的宿舍空气。
她花了足足三秒钟，才将脑子里那些属于“长乐公主”的记忆碎片，和眼前这间奢华到堪称博物馆的卧房对应起来。
不是梦。
她真的穿书了，还和她的死党顾见渊一起。
“殿下，您醒了？”
帐外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声音。
林微应了一声，在宫女的服侍下起身梳洗。
看着铜镜里那张明艳却陌生的脸，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活下去，找到回去的路，还有……补偿那个叫裴之的侧君。
用早膳时，顾见渊来了。
他也换上了一身符合身份的锦袍，更衬得身姿挺拔。
屏退左右后，两人对着满桌精致的点心，却都没什么胃口。
“我昨晚想了想，”顾见渊压低声音，眉头微蹙，“那个‘系统’只说推动关键剧情，信息太模糊了。
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维持原主人设，静观其变，尤其是你，”他看向林微，眼神严肃，“那个长乐公主，脾气可不好。”
林微苦着脸点头：“我知道，骄纵跋扈嘛。
可是裴之……”她脑海里浮现出昨晚那双沉静得过分的眼睛，“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我知道你心软，”顾见渊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但我们现在自身难保，每一步都得小心。
对裴之，我们可以暗中关照，但明面上，绝不能让人看出破绽，尤其是不能让他本人起疑。”
正说着，门外有侍女通传：“殿下，驸马，裴侧君前来奉茶。”
林微和顾见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紧张。
戏，开场了。
裴之依旧是昨夜那身月白色的衣袍，纤尘不染。
他垂着眼眸，步履平稳地走进来，手中托着的茶盘稳如磐石。
他走到主位前，屈膝，跪下，将茶盘高举过顶，动作流畅标准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臣，裴之，恭请殿下、驸马用茶。”
他的声音平首，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喜怒。
林微看着跪在下方的人，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这种卑躬屈膝的姿态，让她这个在现代社会活了二十多年的人浑身不适。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开口让他起来。
旁边的顾见渊轻轻咳嗽了一声，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林微猛地回过神，记起了顾见渊的叮嘱。
她强迫自己压下那股不适感，尽量模仿着记忆中长乐公主那傲慢的语调，轻轻“嗯”了一声，伸手去取茶杯。
她的指尖刚碰到微烫的杯壁，或许是太紧张，又或许是这身体的本能还在排斥，她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几滴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落在裴之托着茶盘的手指上。
那白皙修长的手指瞬间被烫红了一小片。
裴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那手指不是他自己的。
他甚至将茶盘举得更高了些，姿态更加恭顺，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林微的心却像是被那滚烫的茶水烫了一下，猛地一缩。
她几乎是抢一般端过那杯茶，看也没看就匆匆抿了一口，然后飞快地放下。
“起来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谢殿下。”
裴之这才依言起身，垂首立于一旁，依旧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顾见渊也依礼喝了茶，放下茶杯后，他看向裴之，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审视：“裴侧君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若有什么短缺，但说无妨。”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是试探，带着驸马对侧君那种微妙的、居高临下的意味。
裴之微微躬身，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劳驸马挂心，一切都好，并无短缺。”
“那就好。”
顾见渊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又道，“殿下性子首率，日后若有冲撞之处，还望裴侧君多担待。”
这话几乎是在明示林微可能会“欺负”他，让他提前“认命”。
裴之抬起眼眸，飞快地看了顾见渊一眼，那目光依旧沉静，深处却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嘲讽。
他复又垂下眼，轻声道：“臣，谨记驸马教诲。”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林微一眼。
奉茶仪式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情况下结束了。
裴之行礼告退，那抹月白色的清瘦背影消失在门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微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端茶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她刚才，好像……真的扮演了一个“恶毒公主”的角色，即使那并非她所愿。
“他……他好像习惯了。”
林微的声音有些发涩。
顾见渊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抚，也带着一丝凝重：“看到了吗？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在我们找到办法之前，必须适应它。
你的同情心，在某些时候，可能会害了他，也害了我们。”
林微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明白顾见渊是对的。
可一想到裴之那双沉寂的眼睛和被烫红却毫无反应的手指，一种强烈的冲动在她心中涌动——她一定要做点什么，至少，要让他知道，现在的“长乐公主”，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怕只是，一点点不同。
顾见渊看着她蔫蔫的样子，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造型别致的点心。
“喏，刚在厨房顺的。
尝尝，跟学校后门那家老字号像不像？”
林微惊讶地接过，咬了一口，眼睛微微一亮。
“怎么样？”
“……还行。”
“只是还行？
小没良心的，我可是冒着被当成偷吃贼的风险！”
顾见渊故作夸张，逗得林微终于弯了嘴角。
他看着她笑，眼神温柔，心里却松了口气。
他能做的就是在这种时候，让她尽量轻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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