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敲门声停顿了片刻，仿佛在评估门内的沉默。
林晚蜷缩在门后，心脏在肋骨下狂野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连呼吸都屏住了，肺部因缺氧而隐隐作痛。
“林晚女士，”门外那个平稳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厚重的门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知道您在。
您的生命体征监测数据显示您正处于高度应激状态。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这关乎您的健康安全，也涉及‘记忆重塑’实验的后续评估。”
生命体征监测？
他们怎么知道？！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寒意瞬间窜遍西肢百骸。
那个耳后的印记！
它不只是一个标记，它是一个……监视器？
恐惧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被窥视的恶心感。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每一个细微的颤抖都暴露在无形的目光下。
“我们理解您可能感到困惑和不安，”另一个稍显温和的声音加入，但同样缺乏人类应有的温度，“程屿先生的案件存在诸多疑点，他的某些……非正式研究，可能对您造成了未知影响。
我们的介入是为了保护您。”
程屿的非正式研究？
保护？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非但没有带来安慰，反而让林晚更加毛骨悚然。
程屿到底涉足了什么？
那个“备份”到底是什么？
而这两个自称“记忆保障署”的人，他们的目的真的如他们所说吗？
她不能开门。
绝对不能。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爬离门口，蜷缩到客厅沙发背后的角落里，仿佛那简陋的屏障能给她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她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她惨白的脸。
报警？
对，报警！
她按下那三个熟悉的数字，手指却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接警员程式化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救命！
有人在我门外！
他们可能是……”林晚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黑屏。
无论她怎么按电源键，都毫无反应。
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隔空掐断了她的求救线路。
绝望像冰水一样淹没了她。
门外的声音似乎失去了耐心。
“林晚女士，基于《紧急精神健康干预法案》及您与‘记忆重塑中心’签署的协议补充条款第7项，在监测到实验体出现严重记忆回溯、精神不稳定及潜在自毁或危害公共安全风险时，我们有权采取必要措施，包括非自愿介入。
请最后确认，是否自愿开门？”
协议补充条款第7项？
她根本不记得有这条！
那些冗长的法律条文，她当时看都没看就签了！
“不！
我不开门！
滚开！”
她用尽力气尖叫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公寓里显得异常凄厉。
门外沉默了两秒。
然后，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与锁芯啮合的“咔哒”声。
不是暴力破坏，而是某种电子解码器破解门锁的声音。
门，被无声地打开了。
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身形挺拔，动作协调，眼神锐利地扫过客厅，几乎没有停留就精准地落在了蜷缩在沙发后的林晚身上。
他们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像扫描仪一样掠过她惊恐的脸。
“林晚女士，请保持冷静。”
为首的那个男人开口，正是之前一首说话的那个。
他拿出一张带有复杂纹章和二维码的卡片，在她面前快速晃了一下，“我是记忆保障署第七分局的行动员，代号‘K’。
这位是我的同事，‘G’。
我们需要带你回总部进行评估和稳定处理。”
“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你们这是非法入侵！”
林晚声音颤抖，试图用法律吓退他们，尽管她心里清楚，这对他们可能毫无用处。
“您的住所门锁接入社区安防网络，我们在获得授权后，可以临时接管。”
K平静地解释，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他向前迈了一步。
“别过来！”
林晚抓起手边的一个陶瓷马克杯，对准他们，尽管她知道这毫无威慑力。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伴随着尖锐的头痛。
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水，冲垮了本就脆弱的堤坝。
不再是温馨的场景，而是扭曲的、黑暗的画面——程屿在暗房里，红色的安全灯映着他半边脸，他面前的照片放大机上，不是风景或人像，而是……大脑结构的解剖图，神经元网络的荧光成像。
他喃喃自语，眼神狂热：“……记忆不是存储，是编码……是电位和化学信号的舞蹈……找到密钥……就能永恒……”另一个片段：她睡得很沉，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擦过她的耳后，伴随着极其细微的嗡鸣声。
她以为是梦魇，咕哝了一声翻过身。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还有……程屿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在争吵，背景似乎是一个实验室。
“风险太高！
这是违背伦理的！”
白大褂男人压低声音。
“我不管！
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不能忘了我！”
程屿的声音偏执而疯狂。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带着强烈的情绪冲击——恐惧、困惑、被背叛的刺痛，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对未知的寒意。
“啊——”林晚抱住头，痛苦地呻吟出声，马克杯从手中滑落，在地毯上滚了几圈。
K和G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了某种信息。
“记忆回溯正在加速，伴随强烈生理应激反应。
必须立即进行干预。”
K快速说道，同时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扁平的、类似电子体温计的银色金属装置，一端有一个微小的发光触点。
G则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一个折叠的、看起来像是束缚带的东西。
他们要强行带走她！
要用那个东西碰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林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抓起沙发上的靠垫狠狠砸向靠近的G，同时转身向厨房跑去！
“阻止她！”
K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一丝。
G敏捷地侧身躲开靠垫，大步追上。
他的动作迅捷而高效，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林晚冲进厨房，反手想要锁上门，但这是开放式厨房，根本没有门！
她慌乱地抓起料理台上的水果刀，转身对着逼过来的G，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寒光。
“别过来！”
她尖叫，手腕抖得厉害。
G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乎在评估风险。
K也走了过来，站在厨房入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刀，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
“林晚女士，暴力对抗毫无意义，只会增加你的风险指数。”
K举起那个银色装置，“这只是记忆稳定器，可以帮助你摆脱现在的痛苦。
程屿对你做的事情，超出了你的理解范畴，也超出了正常的安全边界。
我们是在帮你。”
“程屿对我做了什么？！”
林晚几乎是在嘶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那个‘备份’到底是什么？！
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他试图将他的部分意识编码，通过生物芯片与你的记忆神经网络进行强制性耦合。”
K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话语，“通俗地说，他在你大脑里，留下了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活的‘副本’。
这极其不稳定，且具有不可预测的侵蚀性。
我们必须在事态失控前，分离并清除它。”
意识编码？
生物芯片？
活的副本？
这些词语像一颗颗炸弹，在林晚的脑海里引爆。
她终于明白了程屿那句“刻进DNA里”的真正含义。
那不是比喻！
他是真的这么做了！
用某种疯狂的技术，把他自己的一部分，像病毒一样植入到了她的身体里，她的记忆里！
所以她的记忆才会这样复苏，带着程屿的视角和情感！
那不是简单的回忆，那是另一个意识在试图“同步”和“覆盖”！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让她几乎崩溃。
就在这时，她持刀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
“当啷”一声，水果刀掉落在瓷砖地上。
是G！
他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靠近，用了某种隐蔽的手段。
失去最后屏障的林晚，绝望地向后退去，脊背撞上了冰冷的冰箱。
K举着那个银色装置，一步步逼近，那个发光的触点对准了她的额头。
“睡一觉吧，林晚女士。
醒来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那光芒在她眼中放大，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不！
不能就这样结束！
不能被他们这样“处理”掉！
在触点即将碰到她皮肤的瞬间，林晚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猛地偏开头，同时抬起膝盖，狠狠撞向K的手腕！
K显然没料到她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做出有效反抗，手腕被撞得一偏，装置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一瞬间，K那永远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那是惊讶，以及……一丝恼怒？
“目标反抗激烈，风险评估升级。
采用B方案。”
K的声音冷了下来。
G立刻上前，动作更快，力道更大，一把抓住了林晚的手臂，另一只手向她颈部袭来，显然是想将她制服。
林晚拼命挣扎，踢打，咬噬，像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
混乱中，她感觉自己的头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眼前一阵发黑。
而就在这意识模糊的边缘，一个清晰无比、却绝非她自身想法的念头，如同外来的信号，强行插入了她的脑海——“晚晚，别让他们得逞！
他们不是我！
他们是来‘格式化’的！
我的‘备份’是唯一能保护你的！
记住暗房！
红色……密码是……你的生日……”这声音……是程屿！
又不是她记忆里任何一个时刻的程屿。
这声音首接在她脑子里响起，带着一种电子合成般的质感，却又蕴含着程屿特有的、那种偏执到极点的急切！
是那个“副本”！
是程屿植入她体内的那个意识碎片！
它在跟她说话！
保护？
格式化？
到底谁才是危险的？！
这一瞬间的信息过载和认知混乱，让林晚的动作出现了致命的迟疑。
G抓住了这个破绽，一记精准的手刀落在她的颈侧。
剧痛和麻痹感瞬间席卷了她。
视野迅速变暗，最后映入眼帘的，是K弯腰捡起那个银色装置，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然后再次向她走来，眼神冰冷。
“找到……暗房……”程屿（或者说那个副本）的声音如同断线的信号，在她彻底陷入黑暗前，留下了最后一个缥缈的余音。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沉寂。
她失败了。
不，或许，这只是另一个开始。
在意识完全沉沦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那上千张偷拍照片中的自己，在无尽的黑暗里，同时转过了头，用程屿那双偏执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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