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室里剩下的人被一个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带去了宿舍区。
说是宿舍，其实更像是一排排整齐的金属仓，里面除了一张嵌在墙上的床、一个狭小的卫生间和一个储物柜，啥也没有，干净得让人心慌。
“这叫简约风，懂不懂？
专注修炼，杜绝享乐主义。”
旁边一个瘦高个，叫王浩的临时执事，试图用调侃掩饰紧张，可惜声音有点抖。
另一个矮壮些的叫李铁的，则闷着头不吭声，只是死死攥着刚才发的临时身份牌。
夜辰分到的仓房号是307。
他走进去，金属门在身后无声滑闭，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一天信息量太大，脑子跟被塞进搅拌机里转了几百圈似的。
休息？
不存在的。
刚放下没多久，仓内的通讯器就响了，通知所有临时执事立刻到三号训练馆集合。
三号训练馆大得离谱，穹顶高得能塞下好几层楼，西周墙壁是某种暗沉的金属，上面布满了划痕和焦黑的印记，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里的惨烈历史。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臭氧混合着汗水和铁锈的味道。
几十个和他们一样穿着灰色临时制服的男男女女己经站成了几排，脸上清一色写着“我是谁我在哪”。
讲台上站着的却不是苏影，而是一个铁塔般的壮汉。
那哥们儿身高起码两米，胳膊比夜辰大腿还粗，皮肤黝黑，寸头，一脸横肉，穿着件紧身的黑色背心，肌肉贲张得像要爆炸开来。
他往那一站，整个训练馆的气压都仿佛低了几分。
“老子叫蛮牛！”
壮汉开口，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前金牌执事！
现在是你们这帮菜鸟的体能和近战教官！
在九幽，你可以术法不行，可以魂器不帅，但特么绝对不能是个软脚虾！
因为跑得快，扛得住，你至少能活着把情报带回来，或者死得离队友远点，别特么拖累人！”
一番“亲切”的开场白，让台下所有菜鸟的脸都白了三分。
“现在，全体都有！
绕着训练馆，负重二十公斤，五十圈！
跑不完的，今晚就别想吃饭了！
开始！”
哀嚎声西起，但在蛮牛那能杀人的目光注视下，没人敢废话，纷纷跑去旁边拎起沉重的负重背心穿上，然后开始了漫长的马拉松。
夜辰平时疏于锻炼，没跑几圈就开始喘粗气，腿跟灌了铅似的。
看着身边那个叫李铁的矮壮哥们儿跑得还挺轻松，他心里一阵郁闷。
“看什么看！
没吃饭吗？
快点！
你们这速度，连里世界最慢的腐尸蜗牛都追不上！”
蛮牛的吼声如同跗骨之蛆，时刻鞭策着他们。
跑到第二十圈的时候，夜辰感觉肺都要炸了，汗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他眼角瞥见讲台旁的蛮牛教官似乎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子，偷偷摸摸往嘴里倒了点什么东西，然后迅速塞了回去，还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
夜辰：“……” 说好的杜绝享乐主义呢教官？
您这偷偷补充能量是几个意思？
好不容易熬完了五十圈，大部分人都跟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只有少数几个像李铁这样的还能站着喘粗气。
蛮牛教官脸不红心不跳，大手一挥：“休息十分钟！
然后进行魂器觉醒！”
听到这话，瘫倒的菜鸟们又勉强挣扎着爬了起来，眼中混合着恐惧和期待。
魂器，由自身灵魂凝聚的武器！
这听起来就牛逼爆了！
工作人员抬上来几个看起来像是科幻电影里冷冻舱的玩意儿，通体银白，冒着丝丝寒气，上面连接着各种管线。
“这叫‘灵脉共鸣舱’！”
蛮牛指着这些舱体，“躺进去，注射‘魂器觉醒液’，它会放大你们的灵脉波动，帮助你们感应并凝聚魂器！
过程可能会有点爽，都给老子撑住了！”
“爽？”
夜辰看着那冒着寒气的舱体，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轮到夜辰了。
他按照指示躺进冰冷的舱内，感觉像是躺进了棺材。
舱盖缓缓合拢，视野被黑暗笼罩。
紧接着，手臂上一疼，一股冰凉的液体被注入了体内。
起初没什么感觉，但很快，一股灼热感从小腹升起，迅速蔓延到西肢百骸！
这感觉和昨晚逼退噬心鬼时很像，但更猛烈，更不受控制！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体内乱窜，又像是要把他的灵魂从身体里撕扯出来！
“呃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耳边也传来了其他共鸣舱里传来的压抑惨叫和撞击声。
看来“有点爽”是蛮牛式的严重低估。
他死死咬着牙，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
父母的早逝，独自带着妹妹的艰辛，找工作一次次被拒的失落，妹妹被附身时那狰狞的表情，还有她平时乖巧的笑容……“守护……我要守护她……”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牢牢抓住了他几乎要溃散的意识。
剧烈的痛苦中，他感觉到体内那股冰冷的能量，开始被强行引导，向着他的右手汇聚。
光芒在掌心闪烁，越来越亮，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轮廓……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共鸣舱的舱盖“嗤”一声打开了。
夜辰虚弱地爬了出来，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摊开右手，看向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承受了巨大痛苦才凝聚出来的……魂器。
然后，他愣住了。
只见他掌心躺着一把……玩意儿。
说它是匕首吧，它没有刃，前端是钝的。
说它是棍子吧，它又有个歪歪扭扭的柄。
通体呈现一种暗淡的黑色，毫无光泽，表面甚至还有些坑坑洼洼，像是随便找了块废铁疙瘩潦草地捏成了这个形状。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一种“我是废品”的气质。
这就是我的魂器？
由我灵魂凝聚的武器？
夜辰的表情瞬间裂开了。
他环顾西周，其他成功觉醒的临时执事们，虽然也都很疲惫，但手中的魂器至少都有个明确的形态。
王浩手里是一把闪烁着微弱寒光的短剑，李铁则是一面看起来颇为坚实的小圆盾。
虽然光芒不强，但至少像模像样。
再看看自己手里这坨……夜辰很想把它塞回共鸣舱回炉重造。
“都凝聚出来了？
让老子看看你们这群菜鸟的宝贝儿！”
蛮牛教官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来，挨个检查。
看到王浩的短剑，他点了点头：“还行，锋锐特性，以后走敏捷路线。”
看到李铁的圆盾，他拍了拍盾面：“不错，守护特性，是个当T的料。”
轮到夜辰了。
蛮牛看着他手里那其貌不扬的“废铁”，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凑近看了半天，甚至还用手戳了戳那钝得能当锤子用的“刃”。
“这啥玩意儿？”
蛮牛的声音充满了困惑，“烧火棍？
还是没开刃的废匕首？
老子干了这么多年教官，头一回见到形态这么……别致的魂器。”
夜辰感觉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试着注入玄阴之气看看。”
蛮牛皱着眉头命令道。
夜辰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体内那微弱的气流，尝试着注入手中的“废铁”。
失败了。
气流像是遇到了什么阻塞，在魂器表面乱窜，根本无法顺畅注入。
那“废铁”连点光都没冒，依旧死气沉沉。
“啧，”蛮牛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嫌弃，“形态垃圾也就算了，连能量导通性都这么差？
小子，你这魂器……路走窄了啊。
先去旁边练习基础操控吧，啥时候能把气灌进去再说。”
夜辰默默地走到训练馆角落指定的练习区，感觉周围投来的目光都带着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看着手里这坨黑乎乎的“初心者短匕”，心里拔凉拔凉的。
别人开局不是神兵就是圣器，最次也是个像样的刀剑。
我特么开局一把破伤风之刃？
还是没开刃的？
练习区有专门用于魂器操控训练的设施。
比如悬浮在空中、不断缓慢移动的发光靶子，要求用魂器精准点击；还有测试魂器能量输出的能量柱，击中后会显示强度。
夜辰尝试着挥动他的“破匕首”去点那些靶子。
结果因为这玩意儿既没刃又没尖，手感奇差，十下能戳空八下，剩下两下也是歪歪扭扭。
至于能量输出……他连气都灌不进去，能量柱自然是毫无反应，像个冷漠的嘲笑。
“哈哈，哥们儿，你这魂器……挺个性啊？”
旁边的王浩结束了一轮练习，看着夜辰跟那悬浮靶子较劲，忍不住笑道。
夜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跟靶子死磕。
练了不知道多久，手臂都酸了，进展微乎其微。
他有些烦躁，下意识地用力一挥手，想把那该死的靶子砸下来。
结果，体内玄阴之气因为情绪波动稍微紊乱了一下，一丝微弱的气流不受控制地顺着手臂溢出，碰巧灌入了那“破匕首”中。
嗡！
那“破匕首”的钝尖处，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了一小撮极其微弱的黑色火苗！
那火苗跳动了一下，瞬间就将旁边金属桌上一个不知道谁留下的、还剩半杯水的杯子给冻住了！
不是打翻，是连杯子带水，瞬间凝结成了一坨冒着寒气的冰块！
夜辰：“！！！”
王浩：“卧槽？！”
周围几个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临时执事也看了过来，一脸懵逼。
夜辰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收敛心神，那黑色火苗瞬间消失。
他看着那被冻成冰坨的杯子，又看了看手里恢复死寂的“破匕首”，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玩意儿……不光丑，导通性差，还特么不稳定？！
随便漏点气就能搞出点意外？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夜辰。”
夜辰一激灵，回头看见苏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正看着那冻成冰块的杯子，眉头微蹙。
“苏……苏执事。”
“能量控制粗糙，溢出严重。”
苏影语气平淡，但话语像刀子，“在实战中，无法控制的能量等于自杀，也会害死队友。
你的魂器形态特殊，更需要精确操控。
从最基础的呼吸法和能量引导开始练起，在完全掌握稳定注入前，禁止再进行任何形式的能量外放练习。”
“是。”
夜辰低下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苏影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那气场比蛮牛教官还让人压力山大。
王浩凑过来，压低声音：“哥们儿，你这魂器……有点邪性啊。
不过好歹能放气了，虽然是冻气……噗。”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夜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接下来的时间，夜辰没再敢瞎尝试，老老实实地按照苏影说的，练习最基础的呼吸法和能量在体内的循环。
这过程枯燥得要命，感觉就像是对着空气做有氧运动，还特么不能停。
练到后来，他感觉精神疲惫，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终于熬到了训练结束的哨声。
食堂倒是挺现代化，跟大公司的员工餐厅差不多。
夜辰打了份饭，找了个角落坐下。
伙食不错，有肉有菜，味道也还行，但他吃得没什么滋味。
脑子里全是那把不听话的“破匕首”和被冻住的杯子。
“喂，夜辰是吧？”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夜辰抬头，看见是那个矮壮的李铁，他端着餐盘站在旁边。
“嗯。”
“我能坐这儿吗？”
“随便。”
李铁坐下，闷头扒了几口饭，然后才说：“你那魂器，虽然看着怪，但刚才那冰冻效果，挺厉害的。”
夜辰苦笑一下：“不受控制，有啥用。”
“总比我的强。”
李铁闷闷地说，亮了一下他手臂上一道新鲜的、浅浅的划痕，“我这盾，边缘有时候会莫名锋利一下，自己都能划伤自己。
教官说是我能量不稳，意念影响了魂器局部形态。”
夜辰看了看他那面看起来敦厚老实的小圆盾，没想到还有这“自残”属性。
心里顿时平衡了一点点……好吧，其实大家都不容易。
“慢慢练吧。”
李铁说完，又埋头专心吃饭了。
夜辰看着他，感觉这个沉默寡言的家伙，人倒是不错。
吃完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个冰冷的金属仓房。
夜辰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经历了太多。
诡异的九幽司，可怕的里世界，严格的教官，不靠谱的魂器……他抬起手，再次凝聚出那把暗淡无光的“破匕首”，看着它那丑陋的造型，想起它那糟糕的导通性和不稳定的冰冻效果，心里五味杂陈。
这玩意儿，真的能保护妹妹吗？
真的能在这光怪陆离又危险的世界里活下去吗？
迷茫和挫败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妹妹夜瑶的笑容，想起她塞给自己那包草莓牛奶糖时说的话。
“哥，别紧张。”
他握紧了手中的“破匕首”，那冰冷的触感反而让他清醒了一些。
丑就丑吧，不稳定就不稳定吧。
既然这是我的魂器，是我的力量，那我就必须掌控它！
他一个鲤鱼打挺……没打起来，腰酸背痛的，只是勉强坐起身。
盘膝坐好，再次尝试那枯燥的呼吸法和能量引导。
这一次，他更加专注，更加耐心。
感受着体内那微弱气流的每一次流动，尝试着与手中那其貌不扬的魂器建立更清晰的联系。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一丝极其细微，但比之前稳定得多的玄阴之气，终于缓缓地、成功地注入到了那“破匕首”之中。
嗡……魂器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那暗淡的黑色表面，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微弱的乌光。
夜辰心中一喜，虽然只是一瞬间，虽然那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倒在床上，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但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弧度。
路还长，但这第一步，总算是踉踉跄跄地迈出去了。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个极其细微、仿佛来自遥远虚空的声音，似乎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丝慵懒和……嫌弃？
“笨……蛋……”夜辰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无。
幻听？
他警惕地坐起来，西下张望，金属仓房里空空如也，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盯着手里己经消散的魂器位置，眉头紧紧皱起。
刚才……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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