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一股温和的力量缓缓修复着我破损的经脉，但随之而来的阴寒煞气仍在体内窜动，带来细密的刺痛。
我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不远处正在调配草药的苏婉。
她动作娴熟，神情专注，周身萦绕的精纯煞气让她在这昏暗的崖底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为什么救我？”
我哑声问，这是我醒来后最深的疑惑。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无缘无故的善意，往往包裹着更深的毒药。
苏婉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我说了，我是在救你，同时也是在救我自己。”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我，目光坦诚得让我有些不适。
“我名苏婉，原属幽冥殿。”
幽冥殿？
那个以操控煞气、手段狠辣著称的魔门？
我身体瞬间绷紧，眼神里刚褪去的戒备再次浮现。
魔教妖女？！
“别紧张，”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曾经是，我家是魔医传承。
后来，我叛教了。”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他们信奉‘以生魂炼煞’，视人命如草芥。
我做不到。
我只会医心救人。
几次任务，我偷偷放走了那些无辜的凡人，我做了我父亲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最后被同门师姐设计围剿，重伤遁入此地，己困守三年。”
她指了指周围浓郁的煞气：“这里对别人是绝地，对我，却是难得的避难所和修行之地。
我在此摸索出了以煞气疗伤、救人的法门。
所以，救你，一是出于本心，不愿见死不救；二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又落在我身边依旧昏迷的清瑶身上。
“你这具能天然吸纳煞气的‘凡骨’，还有你妹妹那即便破碎也依旧纯粹的仙骨本源，都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或许，煞气并非只能带来毁灭。”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我死寂的心湖。
叛出魔教的魔医？
以煞气救人？
这完全颠覆了我对“正邪”的认知。
青云宗自诩正道，却行夺骨害命之事；幽冥殿被视为魔道，却有人因不忍杀戮而叛逃……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你呢？”
苏婉反问，“你们兄妹，又是如何落到这步田地？”
我沉默了片刻，胸腔里翻涌着屈辱和恨意。
最终还是嘶哑地开口，讲述了我们是凡间小国皇子与公主，因清瑶身具千年难遇的琉璃仙骨而被接入青云宗，而我因身负凡骨，只能作为最低等的杂役相伴。
讲到了墨渊的觊觎，殷夙的逼迫，清瑶为保我而自毁仙骨，我们被废修为扔下绝仙崖……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恨。
苏婉静静地听着，末了，轻轻叹息一声：“仙骨……果然是怀璧其罪。”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
一个由暗沉岩石构成、身高近九尺的巨人，迈着沉稳的步伐从浓雾中走来。
它身躯布满被侵蚀的痕迹，双眼是两团幽蓝色的火焰，手中捧着几株散发着阴寒气息的草药。
“玄甲，回来了。”
苏婉语气熟稔，“这是林昊，新来的伙伴。”
那石灵巨人——玄甲，将草药递给苏婉，然后那幽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微微点了点头，发出低沉浑厚如同巨石滚动的声音：“伙伴。”
我有些愕然地看着这非人的存在。
“玄甲是此地受万年煞气侵蚀的巨岩，有了灵智，被我用素心点化。”
苏婉解释道，“它力大无穷，对此地地形了如指掌，能感知地底煞气变化，是我们最可靠的守护者。”
她指了指旁边一个被收拾出来的、相对干燥避风的山洞，“那是它帮你们收拾的，以后你们可以暂时安顿在那里。”
我看着那个山洞，又看了看沉默如山、却散发着可靠气息的玄甲，心头微暖。
在这绝境，一丝一毫的援助都显得无比珍贵。
安置好清瑶后，我开始尝试按照苏婉教导的方法，更细致地引导体内那缕微弱的煞气。
过程依旧痛苦，但有了明确的方向，不再像之前那样盲目和绝望。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正在洞外忍受着煞气淬体的痛楚，一道白影忽然从浓雾中窜出，快如闪电，首扑向洞内清瑶所在的位置！
“什么东西！”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阻拦。
“别动。”
苏婉按住了我的肩膀。
只见那道白影停在清瑶的石台边，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眼眸一蓝一金、生有三条蓬松尾巴的灵狐。
它小心翼翼地凑近清瑶，鼻子轻轻耸动，似乎在嗅着她身上那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破碎仙骨散发出的纯净气息。
“这是小玖。”
苏婉轻声道，“它原本受此地煞气影响，心智迷茫，我几次用素心引导没能成功。
现在应该是被清瑶沉睡时散发的微弱仙骨气息吸引，没事的，它会对清瑶自然而然的亲近。”
看得出它没有恶意，那双异色眸子里，反而充满了好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
它试探性地伸出爪子，碰了碰清瑶冰凉的手指，忽然，它那双异色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是恍然。
它小心翼翼地用鼻子蹭了蹭清瑶的手背，然后安静地蜷缩在石台边，三条尾巴轻轻摆动，散发出一种温和的气息波动，与清瑶眉心那点琉璃光隐隐共鸣。
苏婉若有所感，轻声道：“小玖似乎……能感应到清瑶残存的意识碎片，她们在交流。”
她看着洞内安静陪伴着清瑶的小玖，眼神柔和：“它能看破煞气幻象，对异动非常敏感，而且身形灵巧，有它在清瑶身边，我也更放心些。”
我看着那只守护在妹妹身边的灵狐，它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那双奇特的眸子与我对视了一眼，真有点清瑶看我这个兄长时的眼神，她轻轻“呜”了一声，像是在打招呼。
玄甲、小玖……还有眼前这位亦正亦邪的“魔医”苏婉。
在这绝望的深渊里，我似乎不再是孤身一人。
“对了，”苏婉像是想起什么，对我说道，“这崖底除了我们，还有一位‘墨老’。
他是一缕残魂，学识渊博，尤其对煞气研究极深。
你若在修行上遇到不解之处，或许可以请教他。
不过他现在似乎在沉睡，等他醒来，我可以引荐。”
墨老？
残魂？
这崖底，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我看着洞内昏迷的妹妹，又看了看身边的苏婉、沉默的玄甲和灵动的白狐小玖。
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心底滋生。
复仇之路依旧漫长而艰险，但此刻，在这绝境之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丝微光，一丝不再孤独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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