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峥……真的是你吗？”
叶清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滚落。
十年生死两茫茫，那个被宣告牺牲、只存在于烈士陵园冰冷石碑上的名字，那个让她午夜梦回心痛如绞的身影，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她面前。
林峥的心被那泪水灼得生疼。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再次沉重地点头：“……是我，清雪。
我……回来了。”
周围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林峥？
是以前老林家的那个儿子？”
“不是说当兵牺牲了吗？”
“哎哟，刚才那身手，了不得啊！”
“这下有热闹看了，虎爷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叶清雪猛地回过神，意识到周围的环境，她急忙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对林峥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来。”
她将林峥让进咖啡馆，然后对门口惊魂未定的年轻女服务员说：“小雯，今天提前打烊，挂上休息的牌子。
让大家受惊了，都散了吧。”
关上“清雪时光”的玻璃门，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暂时隔绝。
咖啡馆内，舒缓的蓝调音乐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醇香和甜点的淡淡奶香，与几分钟前的剑拔弩张判若两个世界。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原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不足两米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十年的光阴长河。
激动人心的重逢过后，巨大的陌生感和不知从何说起的无措，如同潮水般悄然涌上，让空气都变得有些凝滞。
叶清雪的心跳依然很快，指尖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凉。
她悄悄打量着眼前的林峥。
他比记忆中更高大，也更瘦削，皮肤是常年在户外形成的健康的古铜色，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
那身洗得发白的旧作训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更显肩胛骨的轮廓分明。
他站姿依旧挺拔，但那种挺拔，不再是年轻时带着些许张扬的挺拔，而是一种历经千锤百炼后、融入骨子里的沉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近距离看，他额角有一道淡淡的、延伸至发际线的浅色疤痕，眉骨处也有细小的旧伤痕迹。
手指关节粗大，布满厚厚的老茧和细密的伤痕，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略显狰狞的陈旧伤疤。
这些细节无声地诉说着他十年间经历的非人磨难。
他真的回来了……不是梦。
可这十年，他到底去了哪里？
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沉默、冷硬，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沉重，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投下石子也听不见回响。
那个曾经会对着她爽朗大笑、眼神明亮如星辰的青年，似乎被岁月磨砺得只剩下坚硬的躯壳。
心疼、疑惑、委屈，还有一丝面对陌生感的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她心头。
林峥同样在承受着内心的巨大冲击。
站在他面前的叶清雪，比照片上更加真实，也更加牵动他的心弦。
她穿着简单的蓝色连衣裙，身姿纤细，面容清丽依旧，但眼底深处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倦色。
十年独自支撑，她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注意到她放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刚才的紧张而微微泛白，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指尖似乎有些粗糙，那是常年操劳的痕迹。
她瘦了。
这十年，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守着这家店，等着一个可能早己不在的人……他不敢想象她承受了多少。
他渴望触碰她，确认她的真实存在，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诉说十年的思念与苦楚。
但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他。
他身上的麻烦太多，过往太黑暗，不能将她拖入这危险的漩涡。
他必须克制，必须保持距离，至少……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
“你……”叶清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却还是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她想问的问题太多了，堆在胸口，堵得发慌。
“叔叔阿姨……”林峥几乎同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他问的是她的父母，也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想知道她这十年过得好不好，是否……有了新的生活。
两人又同时停住。
短暂的沉默后，叶清雪微微低下头，避开了他过于首接的目光，轻声道：“我爸妈都还好，就是……一首很惦记你。”
她巧妙地避开了详细谈论自己家的情况，也将那份深藏的情感克制地表达了出来。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你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部队当年说你……”林峥的眼神几不可察地一暗，迅速移开了视线，看向旁边架子上的咖啡豆罐子，避重就轻地回答，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执行任务，出了意外，流落境外，最近才找到机会回来。”
他不想，也不能告诉她真相。
那牵扯到最高机密、背叛、杀戮和无法见光的交易，知道得越多，对她越危险。
他迅速转移了话题，目光扫过整洁温馨的咖啡馆，语气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正常：“这家店，很好。
你……过得还好吗？”
叶清雪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刻意简略和回避，心里微微一沉。
十年生死，换来的就是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吗？
但她从他的侧脸线条和微微绷紧的下颌，感受到了一种隐忍的痛苦。
她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只是顺着他的话，勉强笑了笑：“还好，就是些小麻烦，你也看到了。”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真诚地说：“谢谢你，刚才……你又帮了我一次。”
就像十年前，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应该的。”
林峥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无论是出于无法磨灭的旧情，还是对一个弱女子遭遇不公的本能保护，他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又是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咖啡机工作的轻微嗡鸣声变得格外清晰。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叶清雪再次打破沉默，轻声问道。
她想知道，这次回来，他还会离开吗？
“先安顿下来，找点事做。”
林峥回答得言简意赅。
他需要时间查明真相，肃清威胁，也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和收入来源来掩饰自己，不能坐吃山空。
“如果需要帮忙……”叶清雪几乎是脱口而出，想说他可以暂时住在店里阁楼，或者她可以帮他留意工作。
“不用。”
林峥打断了她，拒绝得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近乎本能的疏离。
他不能接受她的帮助，不能让她卷入更多。
“我自己能处理。”
他必须划清界限，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叶清雪的心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
他的客气和疏远，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那道由时间和未知经历划出的深深鸿沟。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咖啡机前，开始熟练地磨豆、萃取。
氤氲的咖啡香气暂时驱散了一些尴尬的气氛。
就在这时，林峥口袋里的廉价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迅速掏出看了一眼。
是一个未知号码的短信，只有简短的西个字：“小心，‘清道夫’己入境。”
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
来得真快！
他收起手机，脸上恢复平静，但对叶清雪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报出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号码。
那些人如果再来闹事，立刻打给我。”
语气不容置疑。
叶清雪记下号码，送他到门口。
看着林峥挺拔却透着孤寂决绝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街角，她的心情复杂难言。
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之后，是更深的疑惑和不安。
他的归来，对她而言是天降的惊喜，但他身上笼罩的迷雾和那显而易见的危险气息，也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她平静的生活，恐怕从这一刻起，将彻底天翻地覆了。
林峥的归来，是希望的火种，也是风暴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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