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褐红灯火在巷口游移，破旧街市里残留着夜晚的腥甜气息。
素凌风埋首于阴影之中，身裹麻衣，足下身形微晃。
他的掌心还记得昨日血风里的冰冷，但此刻只能谨慎地挪动步伐，避开市井中巡逻的小贩与杂役。
沿着城北废井一道，他一眼便望见前方火色热闹——有人在聚集，喧笑与嘶吼像野兽于黑暗中咆哮。
他收敛气息，猫着身子靠在杂货铺破墙后，目光扫过，不见追兵。
昨夜逃亡的余悸未散，旧伤处隐隐作痛，却无法停歇。
这城隍火宴，是浮灯城每月一次的地下盛会。
市井低贱之人，赌命搏钱，地下魂阵与剑术相试，不问来历，不管恩仇，只争朝夕。
曾听柳妄歌提起，此处藏龙卧虎、是最容易结交亡命之人的地方，也是追查消息的好去处。
素凌风正欲离开，忽见人群中有一道身影与他格格不入。
她青衣素裳，眉目间透着一抹坚毅，虽被浓烟与吵杂包围，却像冰雪落尘，未染尘土。
少女左手提着药箱，右手紧握银针，在乱哄哄里独自穿梭，神态从容，分明是来救人而非赴宴。
素凌风心中微动——这是本地闻名的游医荆芷寒，他在市井听过此名，因医术高绝而被市隐宗门追捧，也是昨日街头，暗中庇护流民的无名侠者。
却见一伙壮汉拦住她去路，为首者脸颊有道刀疤，冷声道：“姑娘，火宴规定外人不可入。
你还要闯？”
荆芷寒眉微挑：“不是我的规矩。
有人染毒发作，你若阻我，命在旦夕不保。”
那壮汉不屑：“地下场子，你当真救得了谁？
只是城隍指令，谁敢违逆？”
言语间，旁侧传来几声凄厉咳嗽，声音夹着血泡与虚弱。
有人在人群中闹腾，明显是魂力走火入魔，若无救治，性命堪忧。
素凌风踌躇片刻，终究无法无视。
他从黑影中缓步而出，声音低沉：“火宴虽乱，命却是命。
既然出事，为何不让她医治？”
壮汉见有人插话，眉头大皱，正要呵斥，忽见素凌风背后藏剑，却又不敢轻易妄动。
首领虎眼一转，讥笑：“你若真是场内人，何不亲自下场赌命？
我倒要看你能否护得住这娘儿们。”
素凌风迎上那目光，身上冷意更浓：“敢赌者自有胆气。
救人则救，斗人则斗。
她下场，我便同去。”
荆芷寒微微惊讶，目中多了一分警醒：“你会医？
还是只会与人争斗？”
素凌风摇头，平静道：“不会医，但懂剑。
救人要有护卫。”
二人一前一后被簇拥入地下斗场。
地底烟火弥漫，石壁雕刻着奇异花纹，铁栏外，数十人围观叫好。
而在场中央，一名魂者正瘫倒在地，身下紫黑魂力翻涌，若潮水般吞噬气息。
荆芷寒立即蹲下诊视，探指脉搏，眉间显出凝重，轻声问道：“你昨日可曾服用鬼鳞粉？”
那魂者痛苦点头，喉头嘶哑：“是……是有人给的，说能强魂……”荆芷寒冷笑，迅速取出银针：“强魂粉毒入骨髓，须以斩魂针封穴，辅以妙药驱寒。
谁给你的？”
魂者目光涣散，没有回答。
众人见她落针如飞，皆惊奇。
而场边一名长衫俏丽少年朝素凌风挤眉弄眼，低声道：“兄台，可曾见过如此场面？
你不怕引火上身？”
赫连冥曦现身。
原本只是观众，却在素凌风与荆芷寒涉险时先后出手阻挠。
他凑近，语气既调侃又关切：“凌风，昨夜你受伤没好全吧？
这火宴里，各家盯着你，我能帮上一手。”
素凌风淡淡道：“你莫插手。
只要她能救人，后事我来。”
赫连冥曦撇嘴，瞟向荆芷寒：“这姑娘不简单。
火宴每月最血腥，只有她敢带药箱进场。
我家中有人投币附赌，若她救活这人，场里规矩将有变。”
荆芷寒将魂者穴道封住，取出药粉，喂下后不忘叮嘱：“三日不可动怒，不可再涉魂法。
有人故意设局，须查明根由。”
那魂者余悸未散，却用力点头。
围观众人见其气息渐复，纷纷喝彩，却有人大声叫嚷：“治好了又如何？
谁敢上场斗魂？”
刀疤壮汉跳出来，扬声笑道：“既然你们外人敢在火宴救人，按规矩，要搏命比试方可离场。
由我来试你们胆量！”
素凌风眸色一沉。
就在壮汉欲出招之际，地下魂阵忽然激荡，一道赤红雷纹闪现于地面。
赫连冥曦低声："你会他的魂法吗？
这是野阵，不是寻常剑阵。
"素凌风略一思忖，观察阵纹走向。
在柳妄歌教诲下，他曾学拆阵之法，虽不精专，却胜在心细。
素凌风示意赫连冥曦：“扰乱其阵心，我可断其魂力。
你在旁接应。”
这时刀疤壮汉己跃身入阵，刀光如电。
素凌风立于剑心，神色沉稳，步履轻挪，每一步都踩在阵纹交错制点，令魂气紊乱。
赫连冥曦趁机疾掠一石，在角落弹起火粉，引开刀疤注意力。
荆芷寒则挡在魂者身边，备用药针以防不测。
对阵中，素凌风缓缓抽剑，寒光一现，剑气于魂阵之中游丝穿梭。
他并未首接攻向对手，而是巧妙借助阵势，将刀疤壮汉逼入死角。
壮汉只觉魂力如被针扎，越使越虚，眼中惊愕："你使了何等妖术！
"素凌风不语，目光冷然。
刀疤扑击之时，他只以三分力还以一剑，将其手腕点伤，剑气激荡，阵纹随之崩裂。
壮汉一愣，跪倒在地。
赫连冥曦高声道：“依场规，胜者可主宰罚酒一巡，今日上下有谁不服？”
众人哗然，火宴气氛转变，暗地注视三人神色。
荆芷寒借机带魂者离去，素凌风与赫连冥曦紧随其后，刀疤壮汉不敢再阻。
三人步出地下场子，夜风夹杂尘烟，浮灯城外阔巷隐现。
荆芷寒低声问：“你为何帮我？”
素凌风垂眸，道：“因命为重，有人设局，医者不能独行。”
赫连冥曦笑着凑近：“凌风一向寡言，却有侠骨。
这姑娘，恐怕你己记下她名了。”
荆芷寒沉静片刻，望向素凌风：“你与那魂药之事有关？”
素凌风摇头：“昨夜流亡，今日才见。”
荆芷寒目光微黯，似自语：“这火宴背后，定有宗门之手。
我家旧仇，也许与此有关。”
赫连冥曦顿了顿，揶揄地笑道：“此地不宜久留，再迟些，天都宗的探子也该来了。”
他们对望一眼，片刻无言。
城隍火宴的喧嚣己被夜色吞没，可地下魂阵余威未散，背后的阴谋迅速聚拢。
三人沿巷而行，彼此的脚步都绷得极紧，浮灯城的黑夜显得格外深沉。
离开火宴场地，素凌风忽然想起师父柳妄歌曾言：“市井虽乱，却常出真英雄。”
此刻城街冷月，夜色凝重，三人影子在火光中拉长。
素凌风下意识摸了摸剑柄，眼底的余火尚未熄灭，而彼此的命运也因今夜结下了更深的羁绊。
巷尾远处传来杂乱脚步，浮灯城外，新的动乱正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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