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各自的棋局港城建筑协会的年度慈善晚宴请柬送到谭妩川工作室时，她正在核对一批刚扫描完成的老照片元数据。
烫金的信封被助理小心地放在办公桌一角，首到午休时分才被她拆开。
“需要准备礼服吗，谭老师？”
助理问。
谭妩川将请柬放在一旁，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那张五十年代港城纺织厂女工宿舍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女工们站在简陋的阳台栏杆后，眼神里有种模糊的期盼。
“不必。
帮我回复我会准时出席，以个人名义。”
她顿了顿，“另外，帮我查一下‘永泰建筑’八十年代的财务状况，特别是他们承接政府项目的记录。”
她不需要华服来证明自己的专业。
这个晚宴是拓展人脉的机会，但更重要的是，她听说协会档案室收藏了一批未公开的旧图纸，或许能填补她展览的空白。
同一时刻，邢子岩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
屏幕另一端是纽约的投行代表，关于港城新码头建设的融资方案。
“条件就是这样。”
邢子岩切断视频，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随意丢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站起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没加冰。
助理安静地递上晚宴请柬。
“协会那边希望您能作为主要赞助商致辞。”
邢子岩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挂在杯壁上。
“推了。”
他抿了一口酒，眼神没什么温度，“告诉张会长，我人会到，捐的钱也会到，场面话就免了。”
助理点头记录，又补充道：“西岸地块最后那两户，己经谈妥了。
用的是他们儿子参与地下赌场，欠了高利贷的证据。
很顺利。”
“嗯。”
邢子岩应了一声，走到落地窗前。
城市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冰冷坚硬。
“手段干净点，别留尾巴。
另外，查查建筑协会档案室的管理员是谁，他儿子是不是明年毕业想进规划局。”
他不需要聚光灯，他习惯站在暗处，拨动那些看不见的线。
晚宴当晚，谭妩川穿了一件深蓝色丝绒长裙，款式简洁，没有任何多余装饰。
她提前半小时到达，目标明确——协会档案室的管理员老周。
她凭借之前项目建立的良好信誉和充分的预约理由，成功地在晚宴开始前，被老周带进了档案室深处。
她需要的几卷关于早期工业厂区规划的蓝图刚刚调出，摊开在阅览桌上。
也就在这时，她听见档案室门口传来老周略带紧张的声音：“邢总，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晚宴马上开始了。”
“随便看看。”
那道低沉的、带着点砂砾质感的声音响起时，谭妩川正在给蓝图拍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没有抬头，首到那双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停在她的阅览桌旁。
“谭小姐。”
邢子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谭妩川这才抬起眼。
他今晚穿着标准的黑色礼服，没打领结，衬衫领口随意敞着。
整个人看起来松弛又倨傲，与这间充满尘埃和旧纸气息的档案室格格不入。
他手里没拿酒杯，身上也没有酒气，只有那股熟悉的、冷冽的雪茄味。
“邢先生。”
她礼貌地点头，目光重新落回蓝图，“没想到您也对旧图纸感兴趣。”
邢子岩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看了一下旁边卷宗盒的标签。
“兴趣谈不上。”
他语气平淡，“只是了解一下，哪些东西值得被记住，哪些……该被忘掉。”
他的话意有所指。
谭妩川想起西岸那片正在被推平的老街区，其中是否也有他曾“忘记”的东西？
她没有接话，继续着手头的工作，姿态专业而疏离。
邢子岩也不在意，就站在那里，目光掠过她专注的侧脸，然后是桌上那些复杂的图纸。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档案室老旧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几分钟后，他的助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对他微微颔首。
邢子岩首起身。
“不打扰谭小姐做学问了。”
他转身欲走，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侧过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对了，市政档案馆那边，下个月会闭馆整理一批战时防空工程档案。
谭小姐如果对地下结构感兴趣，最好抓紧。”
他说完便离开了，脚步声沉稳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谭妩川缓缓放下相机。
他怎么会知道她下一个研究目标是港城的地下防空系统？
这个信息连她的团队成员都不清楚。
她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楼下，邢子岩正坐进那辆黑色大G的驾驶座，没有等司机。
车子发动，像一头沉默的野兽，迅速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中。
他像个耐心的猎手，不经意地撒下诱饵，然后退开，等待她自己走入陷阱。
谭妩川松开窗帘，档案室里清冷的空气让她格外清醒。
她回到桌前，继续拍摄那些承载着历史的蓝图，眼神却比刚才更加锐利。
这场博弈，她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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