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台的月光吉高中学的天台总是带着股旧校舍特有的霉味，混着铁丝网锈蚀的腥气。
赤川葵倚着水泥围栏，望着楼下的樱花树发呆。
七月的东京热得像口蒸锅，蝉鸣穿透她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黏在皮肤上。
“所以那家伙真的是夜雾隼？”
身后传来美咲压低的声音。
这个和葵同岁却总爱穿宽松卫衣的短发女生，此刻正蹲在天台角落，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发亮的眼睛。
美咲是葵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从初中就跟着她打架，替她藏过被没收的甩棍，也帮她给被欺负的学妹送过创可贴。
“嗯。”
葵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第二颗纽扣。
那是她上周揍三年级混混时，对方甩棍砸偏磕掉的，边缘还留着毛边，“美咲查到的资料不多，但夜雾组的资料够吓人。”
美咲把手机转向她。
屏幕上是张泛黄的旧报纸扫描件，标题用红笔圈着：“夜雾组若头补佐夜雾隼：三年前涩谷街头斩杀叛徒，手段狠辣引警方关注”。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黑色和服，站在缀满樱花的鸟居前，面容冷峻如刀刻，和他今天穿西装的模样判若两人。
“重点是这个。”
美咲划到另一张图，是夜雾组近期的势力分布图，新宿区的红色区块几乎连成一片，“青岚会本来占着歌舞伎町的场子，上周突然被夜雾组端了三个赌场。
你猜怎么着？”
她突然笑了，“青岚会的若头昨天在医院醒过来，第一句话是喊‘夜雾的刀’——听说那家伙喉骨碎了，现在还在ICU插管。”
葵的脊背微微发紧。
她想起夜雾隼捏着她手腕时的温度，想起他说“离小林远点”时眼底的黑潭。
“小林到底怎么了？”
她突然问。
美咲的手指在手机上顿住。
她凑近葵，声音压得更低：“我托在警视厅的朋友查了，小林拓也的爸爸……是青岚会的前会计。”
“轰”的一声，葵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林拓也，吉高二年C组最不起眼的男生，每天最早到教室擦黑板，午休时总窝在图书馆角落看《世界昆虫图鉴》。
葵记得上周他蹲在楼梯间哭，说妈妈住院要交手术费——原来不是普通的家境困难，是全家都被青岚会攥在手心里。
“青岚会那群畜生……”葵攥紧栏杆，指节泛白，“逼他爸做假账，钱亏空了就拿他儿子抵债？”
美咲叹了口气：“具体怎么回事还不清楚，但夜雾隼今天找你，八成和这个有关。”
她突然拽了拽葵的袖子，“你看！”
天台入口的铁门被推开，小林拓也抱着个纸箱站在门口。
他校服的第二颗纽扣不见了，露出锁骨处一片青紫——应该是昨天被夜雾组的人吓的。
纸箱里露出几盒便当的包装，最上面还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条。
“葵姐！”
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脚步却不敢往前，“我、我给你带了便当……”葵走过去，接过纸箱。
便当盒还带着体温，是她最爱的梅子饭团。
她抬头看向小林，后者正盯着她的脚尖，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昨天……夜雾组的人来找我爸了。
他们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就不追究我爸的责任……他们让你做什么？”
葵的声音冷了下来。
小林的手指绞着纸箱边缘，声音细若蚊蝇：“他们说……让我把吉高所有‘有价值’的学生信息交给他们。
比如……比如谁家有钱，谁家有把柄……”他突然抬头，眼睛通红，“可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所以他们威胁你了？”
小林拼命点头。
葵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有道新鲜的掐痕，皮肤下泛着青紫色——和昨天巷子里那三个混混打的不一样，更狠，更专业。
“葵姐，我该怎么办？”
他的眼泪砸在纸箱上，“他们说如果我不交，就……就打我妈……”葵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想起夜雾隼说的“离小林远点”，想起对方眼里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原来不是警告，是威胁。
如果她继续护着小林，夜雾组就会对他的家人下手；可如果她不管，小林会被青岚会逼成什么样？
“我帮你。”
葵突然说。
她把纸箱塞给小林，“这些便当我帮你分给低年级的学妹。
至于你爸的事……”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美咲的电话，“美咲，去查查青岚会最近在吉高的动作，特别是和小林家有关的。”
挂了电话，美咲凑过来：“你疯了？
夜雾组的人盯着你，你现在掺和青岚会的事……总得有人帮他。”
葵打断她，目光落在小林单薄的背上，“而且……”她顿了顿，“夜雾隼说我玩不转新宿的水，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下午的数学课，葵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发呆。
粉笔灰落在她课本上，像撒了层薄雪。
她摸了摸兜里的甩棍——藏在运动服外套里，随时能抽出来。
“赤川同学？”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这道题你来回答。”
葵站起身。
全班西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她扫了眼黑板上的题目，答案在脑子里转得飞快：“解是x=7，y=-3。”
“正确。”
老师点头，“不过赤川同学，最近总看到你和校外的人接触，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是。”
葵应了一声，坐下时瞥见最后一排的角落——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低头看报纸，袖口露出夜雾组的樱花刺青。
放学铃一响，葵就被截在了校门口。
三个男人堵在台阶下，为首的正是那天在巷子里被她揍过的橙红头发混混。
他脸上还留着葵踹膝盖时留下的淤青，此刻却堆着谄媚的笑：“赤川姐，我们老大想请您喝杯茶。”
葵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围墙。
她扫了眼西周——放学的人流被隔开，几个穿制服的学生远远站着，眼神躲闪。
“你们老大是谁？”
“夜雾组的夜雾隼先生。”
橙红头发混混递上一张烫金名片，“他说您对吉高的‘场子’感兴趣，想和您谈谈合作。”
葵接过名片，指尖触到烫金的“夜雾”二字，烫得慌。
她扯了扯嘴角：“告诉你们老大，我没兴趣。”
“赤川姐！”
橙红头发急了，“夜雾先生说，只要您合作，以后新宿的地盘随您挑！
钱、人脉、保护……他要什么给什么！”
“我只要你们离小林远点。”
葵盯着他，“否则……”她摸出甩棍，在掌心转了个圈，“我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的‘合作’。”
三个男人对视一眼。
橙红头发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手机：“那我先回去了。
夜雾先生说，今晚八点，新宿的‘红月’酒吧，他等您。”
说完，他带着人快速离开。
葵看着他们的背影，攥着甩棍的手紧了紧。
美咲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拽了拽她的袖子：“别去，红月酒吧是夜雾组的据点，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必须去。”
葵说，“小林在青岚会手里，这是唯一的线索。”
“那我陪你。”
“不行。”
葵按住她的肩膀，“你留在学校，帮我盯着小林。
如果我今晚没回来……没有如果！”
美咲打断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葵看着好友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放心，我不会死的。
我还没教会你打咏春呢。”
------红月酒吧藏在红灯区最深处，霓虹灯牌在雨幕里晕成血红色。
葵踩着湿滑的石板路走过去，甩棍藏在袖口，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推开酒吧大门，震耳欲聋的音乐扑面而来。
昏暗的卡座里坐满了黑西装男人，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和烟草的味道。
吧台后调酒师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手一抖，威士忌洒在吧台上——那是夜雾组的标志。
“赤川小姐。”
熟悉的低哑嗓音从二楼传来。
葵抬头，看见夜雾隼坐在最里面的卡座，身后的落地窗外是闪烁的霓虹。
他今天没穿西装，换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青黑的龙形刺青，一首蔓延到手背。
“坐。”
夜雾隼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服务员立刻端来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尝尝这个，你喜欢的梅子酒兑的。”
葵坐下，盯着他手边的文件——最上面一份是“青岚会资金流动报告”，下面压着张照片，是小林和他妈妈的合影。
“这就是你找我的目的？”
葵拿起照片，“想知道小林家的把柄？”
夜雾隼没否认，手指轻轻敲了敲照片：“青岚会让小林他爸做假账，挪用了三亿日元。
现在他们想让小林顶罪，说他伪造了账本。”
他倒了杯酒推给葵，“你以为我要什么？
钱？
地盘？”
“那你想要什么？”
夜雾隼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她的眼睛：“我要你。”
葵的手一抖，酒洒在裙摆上。
她猛地站起来，甩棍“唰”地弹出：“你疯了？”
“我没疯。”
夜雾隼也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半米。
他能看清她瞳孔里的慌乱，也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橘子香——和她打架时身上的味道一样，干净又倔强。
“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青岚会的老大佐久间龙介，明天下午三点会在码头仓库交易。”
夜雾隼拿出张照片，是艘停在海边的货轮，“他们要运一批新型毒品，我要你帮我混进去，拍下交易现场的证据。”
“凭什么？”
葵冷笑，“你让我当卧底？
我可是吉高的学生。”
“你打架时的样子，可比学生像多了。”
夜雾隼的目光扫过她手腕上的淤青，“而且……”他顿了顿，“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帮我，我就让青岚会彻底消失，小林和他妈安全离开东京。”
葵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小林哭着说“我妈有心脏病”，想起他蹲在楼梯间发抖的样子。
如果夜雾组能做到……“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会把小林他爸的假账本交给青岚会。”
夜雾隼的语气轻得像在说天气，“他们肯定会用那东西逼小林做更过分的事——比如，杀了他自己。”
葵的呼吸一滞。
她看着夜雾隼，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只看到一片冰冷和……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成交。”
她最终说。
夜雾隼笑了，眼底的暗芒更盛。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递给葵：“这是青岚会内部的联络表，还有仓库的平面图。
明天两点，我在码头等你。”
“等等。”
葵接过文件，“如果我被发现了……我会救你。”
夜雾隼打断她，“但如果救不了……”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手腕，“至少，我会给你收尸。”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葵的心里。
她攥紧文件，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如果我活着回来……嗯？”
“你欠我一顿饭。”
夜雾隼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你想吃什么都行。”
------离开酒吧时，雨己经停了。
葵站在巷口，望着酒吧的霓虹灯牌，掏出手机给美咲发消息：“帮我查佐久间龙介的资料，还有青岚会的毒品交易记录。”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
美咲的消息：“查到了！
佐久间龙介是东京都知事的侄子，毒品交易是他和东南亚帮派合作的。
还有……”后面跟着张照片，是夜雾隼和几个黑西装男人的合影，背景是涩谷的街头，地上躺着具尸体。
照片下有行小字：“夜雾隼的左手少了根小指，据说是为了救当时的女友被砍断的。
不过那女友后来……”后面的内容被删掉了。
葵盯着照片里夜雾隼的脸，突然想起他说“我会给你收尸”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温柔？
不可能。
葵甩了甩头，把手机塞回兜里。
她抬头望向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一半，像块没吃完的月饼。
风掀起她的校服裙摆，她摸了摸兜里的甩棍，突然笑了。
不管夜雾隼是魔鬼还是天使，不管明天等待她的是什么——她赤川葵，从来就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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