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把手机贴在电子门的识别区,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
红灯闪了两下,嘀的一声,绿了。
门锁弹开。
他推开门,冷气从背后涌出来,像被人推了一把。
走廊空荡,灯光白得刺眼,墙边立着清洁车,上面堆着脏床单和空药瓶。
他从清洁柜里抽出一件发黄的白大褂披上,袖子太长,盖过了手背,但好歹遮住了病号裤。
他低着头,贴着墙根走。
电梯在走廊尽头,标识写着“员工专用”。
他按了上行键,等了十几秒,门开了,里面没人。
他钻进去,手指悬在按钮前,犹豫了一下,按了三楼。
电梯上升,轻微失重感让他胃发紧。
他盯着楼层数字跳动,心跳跟着节奏加快。
三楼是住院部普通病房层,人多,监控也多,但他得靠近刘书诚的生活痕迹——书包、课本、日记,任何能让他变成“刘书诚”的东西。
门开,他闪身出去。
走廊有护士推着药车经过,他立刻低头,装作看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相册界面,那张合影里的刘书诚站在阳光下,笑容干净,眼神亮得不像真人。
他滑动照片,又翻到一张:刘书诚站在领奖台上,手里举着奖状,台下一群人鼓掌。
评论区刷着“七班之光清华稳了”。
他把手机塞进白大褂口袋,手心出汗。
洗手间在拐角。
他推门进去,锁了隔间,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往脸上泼。
水滴顺着下巴淌进衣领,凉得他一激灵。
他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二十岁左右,皮肤白,下颌线清晰,眉毛浓但不粗,鼻梁高,嘴唇薄。
最让他愣住的是那双眼睛——瞳孔黑,眼神里有种被训练出来的自信,像是从小就被夸着长大的人。
这不是他的脸。
他的脸早被加班和熬夜磨平了棱角,眼袋深,法令纹重,笑起来像在应付客户。
而这张脸,连皱眉都带着优越感。
他伸手摸自己的脸颊,镜中人也伸手。
指尖触到皮肤,真实得无法否认。
他就是刘书诚现在的脸。
手机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锁屏弹出一条微信群消息:“高三七班家长群”有人发图。
标题是:“刘书诚到清华报到了!
他爸刚发的朋友圈!”
配图是一张背影照,一个穿蓝白校服的男生站在清华大学门口,阳光打在肩上,书包上挂着七班定制的挂件。
发布时间:上午九点十七分。
他盯着那背影,越看越像自己刚才在照片里的站姿——肩膀微张,头略抬,走路时习惯性收腹。
可他明明在太平间醒来,时间是凌晨三点。
这照片却显示刘书诚几个小时前己经出现在北京。
也就是说,社会认知己经开始运转。
所有人都相信,刘书诚考上了清华,己经启程报到。
而他,必须填补这段空白期的人设漏洞。
他关掉群聊,手指停在“刘书诚爸爸”的头像上。
没敢点进去。
现在冒充家属太危险,一开口就会露馅。
他需要更多内部信息。
307病房在三楼东侧。
他沿着走廊慢慢走,路过护士站时低头看手机,装作找人。
值班护士在写记录,没抬头。
他继续往前,找到307的门牌。
门虚掩着。
他推门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瘦,脸色发青,鼻子里插着管子,胸口随着呼吸机微微起伏。
心电监护仪滴滴作响,波形稳定。
那是他自己。
真正的刘书诚。
陈墨站在床边,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发空。
这人还活着,却被所有人当成己经启程去清华的“成功者”。
而他这个冒牌货,却要替他完成一场虚假的人生表演。
床头柜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个空水杯。
他拉开抽屉,锁着。
又检查床头板,手指摸到夹层边缘,轻轻一抠,露出半本黑色笔记本。
他抽出来,翻开第一页。
字迹工整,像打印的一样:“3月12日。
模拟考年级第一,分数比上次高2分。
老师当众表扬,林薇按计划送来矿泉水,说‘你真厉害’。
她不知道那是我爸安排的。”
他翻下一页。
“4月3日。
数学竞赛获奖名单公布,我‘意外’输给一班张磊。
父亲说需要适当示弱,维持人设平衡。
庆功宴照常办,花销由家委会报销。”
再翻。
“5月20日。
李瑶转来重点中学,是父亲安排的观察员。
她每天记录我的情绪波动和社交表现,每周汇报。
她说我笑得太标准,建议增加‘偶尔疲惫’的细节。”
陈墨的手指僵住。
这不是天才。
这是剧本。
成绩、朋友、情感互动,全都是设计好的。
刘书诚不是学生,是项目。
一个被精心打造的“完美学生”实验品。
他继续翻,纸页沙沙响。
“6月1日。
最后一次模考,全市第一。
父亲说,只要维持到录取结束,我就能‘自由’。
可我知道,自由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6月5日。
身体开始出问题。
头痛频率增加,昨晚晕倒在家。
父亲带我去医院,说只是压力大。
但医生看了CT,眼神不对。
我听见他说‘脑部有异常信号’。”
“6月6日。
凌晨。
我写下这些。
如果我出事,请记住——我不是自愿的。
他们要的不是我考上清华,是要‘刘书诚考上清华’这件事成立。
哪怕用别人来填这个位置。”
陈墨猛地合上本子。
背后一阵发凉。
刘书诚早就知道自己可能被替换。
他写下这些,是留给谁看的?
后来人?
还是……像他这样突然醒来的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拿出来,又是家长群消息。
“刘书诚妈妈刚在群里发了行李照片,说孩子路上顺利,下午到宿舍。”
有人回复:“这孩子真是七班的骄傲!”
“从小看到大,就知道他能行!”
陈墨盯着屏幕,手指发抖。
他们根本不在乎刘书诚是谁。
他们只在乎“刘书诚”这个符号成立。
只要有人站在那个位置上,是谁都不重要。
他把日记塞回夹层,正要离开,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稳定,是护士查房的时间到了。
他迅速绕到床尾,躲进窗帘后面。
布料粗糙,贴着脸,带着消毒水味。
他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墙壁。
门被推开。
护士走进来,脚步停在床边。
记录仪被拿起,纸页翻动声清晰可闻。
陈墨攥着日记本的一角,还没来得及全塞回去,半截黑色封面露在夹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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