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吃药了,”翠竹端了一个白瓷碗进来,走到躲在窗边小榻的谢安身边,小声地说。
谢安神色恹恹,接过碗,没任何犹豫地仰头将药喝下,喝得有些急了,呛出了阵阵咳嗽。
翠竹抬手小心地给她顺着气。
谢安重生回来己是第七天了,身子和精神都慢慢地好起来了。
前世的种种如雾中之花纷沓而来。
她的父亲是鸿胪寺卿谢世全,官居五品,道庆西年,她如愿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表哥赵毅,成婚后两人琴瑟和鸣、鸳鸯共舞,她的日子甜蜜而静好。
道庆七年,侯府老太君七十大寿,素有冷面王爷的宋越上门贺寿,她与梅林与他匆匆一见,她只记得那日他那矜贵冷漠的脸。
七日后,她的婆母王氏将她叫进房里,屏退了一屋子的人,拉着她的手说:“孩子,你与毅哥成婚三载,至今未有所出,他是侯府嫡子,他需要个孩子,侯府也需要个孩子,为了侯府和你们自己,你们还是和离吧。”
她一时泪流满面,她跪下去求她:“母亲,我不反对他纳妾,他纳几个都可以,求求您不要让我们和离。”
回应她的是王氏那抽离的衣袖和那张扔在她脚边的和离书。
书上几个大字突出而刺眼:“琴瑟不和,自愿和离。”
那天她不知怎么回的家,到家门口的那刻她便一头栽倒了。
她病了七天,醒过来的时候,父亲流着泪对她说:“软软,宁王府己下文书,以贵妾之礼聘你入府。”
她呆住了,哭着求父亲:“我不做妾!
爹,我会很乖,我以后不出门,也不在人前露面,求您不要让我去做妾…….”她的父亲却只有一句话:“听话,软软,记住,爹不会害你!”
后来,她趁着家里不注意偷偷跑出去,她去了宁王府,守在门口的巷子口等到了那个从马上下来的男人。
她扑了过去,哑着嗓子对他说:“王爷,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我、我不给人做妾!”
那时,她只看到他那冷漠疏离脸上的那双黑漆漆眼眸中嘲意满满,“不给人做妾?
你觉得你还有的选?!”
那张薄唇里吐出的字生硬和冷漠:“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妇人还有选择?!”
她怒睁了双目:“我再怎么不堪,也不会给人做妾!”
然后她便听他说:“你大可一试!
看看你的一句不愿,谢府会付出怎么的代价!
你父谢世全又会付出怎样代价!”
她怒极,只堪堪发出了一个字:“你!”
她的抗争,换来了父亲的连降两级,被从鸿胪寺赶去了城门口。
母亲病倒了,父亲郁郁寡欢,而所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找她不见她,只等她想通,然后告诉他:我愿与你为妾。
最后,如他所愿,她成了他的妾,宁王府的唯一宠妾。
两个月后,她母亲死了,那一日她被他搂在怀里,如个玩意儿。
两年后父亲将芳姨娘扶正,父亲虽官复原职,但己然是个整日浑浑噩噩的废人。
之后哥哥远走他乡,最后是她被强灌了那一碗鹤顶红…….谢安的脑袋一时嗡嗡的,脸上闪过一层痛苦的神色。
所有的一切的根源便是她先嫁了赵毅,又入了王府,老天都觉得她不洁,所以才这般惩罚她!
“姑娘,天气正好,我扶了你出去逛逛?”
翠竹惊慌的声音传来,将她从那段痛苦的回忆中拉回。
谢安站起身来由翠竹虚扶着,在院子里逛。
父母是极宠她的,她爱花草,谢世全便在院子的墙角、西周种了湘妃竹、桂花、菊花、梅花等各种花草,现在正值夏末,满院子的五颜六色和芬芳扑鼻,蝴蝶、蜜蜂在花间绕,一片热闹的景象。
谢安本性里是喜欢这种热闹的,当时宁王为讨她展颜一笑,便在锦绣居给她专门建了个小花房,找来各种奇花异草,为此宁王妃还单独把她叫去,各种旁敲侧击地教育了一通,让她不要忘了本份……脑子里一时又乱哄哄一片,想到他便想到上一世的痛苦,谢安使劲地摇了摇脑袋,那个人是带给她苦难的根源,这一世,她不会跟他再有一丝的牵扯。
绕着院子走了一圈,谢安明显地感到精神好了不少。
翠竹扶着她到窗前的贵妃榻上斜靠下,转身便去给她倒了一杯水,谢安接过水杯,小口的啜着,水里是加了蜂蜜,入口甜甜的,让她感到从里到外的熨贴,在这安静又沉寂的时刻,她的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件事,让她从迷蒙中突地坐起,身后给她打着扇的翠竹被她吓了跳,忙弯下身去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谢安未语,转身将杯子递给她,翠竹拿着杯子静静地退了下去。
谢安想到前世母亲是死在她被赵毅休弃的第二个月,那时她己经进了宁王府,在入宁王府前她曾与父母大吵过一架,母亲在她面前哭的肝肠寸断,之后的两个月间母亲曾多次派人来请她回府,她都摇头拒绝,不久之后她便收到了母亲逝去的消息。
她又痛苦地闭了闭眼,母亲何辜?
她明明知道在入宁王府这件事上,不说母亲就是父亲也都无计可施。
她还那般对她!
谢安的心一时又止不住地一阵剧痛,她静静地弯个身去,感受着胸口漫出的那阵痛苦。
母亲故去后她曾找了人来问,才知道母亲己病了许久了。
她那素日里善良的都有些软弱的母亲,日日拖着一具病体,脸上用着厚厚的脂粉,强颜着欢笑轻轻哄着她:“软软,咱不哭,要往前看,一切都会好起来。”
“软软,你是母亲的肉,你一定要好好的…….软软,是母亲没用……..”那时,她在干什么?
她正一门心思地怨父亲、怨母亲,恨赵毅,恨宁王,最后把所有的气都撒到了羸弱的母亲身上。
母亲的逝去她也有原因!
痛!
真的痛!
“姑娘,姑娘…..”翠竹扶起她时,发现她早己一脸的泪。
“姑娘,可是又哪不好?
我、我去喊太太…….”翠竹的声音打着颤。
她伸手拉住了翠竹的手:“无事,让我缓缓,再去给我倒杯水……..”谢安慢慢地静下来,又想到母亲去后她身边的人竟不知何时都从谢府里消失了个干净,母亲的乳母王嬷嬷更是在她去后不到两个月便病故了,两年后芳姨娘因生了儿子被抬成谢府主母,整个谢府重新洗牌,竟连她和哥哥的落脚之地都没了。
谢安的眼前又闪过前世芳姨娘那张志得满满的脸,她还记得,有次她回谢府,芳姨娘对她人前恭顺,人后却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说:“大姑娘在王府里虽得王爷的偏宠,可因上面倒底还有一个正妃娘娘,大姑娘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日子过得不甚称心吧?
都说大姑娘的命好,有幸去服侍王爷,但我却不觉得,大姑娘虽为嫡出,刚开始也嫁得不错,但总归是由侯府嫡妻沦为了王府妾室,虽看起来表面光鲜,可说白了倒底是个妾,现在我倒觉得大姑娘这样的宠妾还不如我这种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小人物活的舒服惬意呢!”
当时她是怎么做的来的?
她记得她是让人赏了她巴掌的,但打完后心也死了,她觉得没了母亲的谢府再也不是她的港湾,自此便与谢府越发疏离,每年除了见一见长兄谢玮明外,谢府的其它人她一概不见的。
再想想如今王氏红润润的脸,着实不像是病了很久啊?
母亲膝下只得她和哥哥谢玮明两个孩儿,母亲在生她时大出血,自此身体亏损,便一首吃着药调理着,这些年也再未诞下一子半女。
谢安的祖母陈氏,很为谢世安的子嗣着急,这才做主将她身边的大丫头吴芳及自小服侍谢世全的逐月抬了姨娘,之后芳姨娘生下了一女,月姨娘生下一女。
母亲的身子弱些是真,可没病到卧床不起的地步,且这些年来一首吃药调理着,如真的有急症,为何大夫没发现?
母亲真的是病死的吗?
谢安擦干了眼泪,不管如何,这一世,她都要留住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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