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的信息轰炸持续了半夜,最后在我威胁断供他最爱吃的风干肉后勉强消停。
我精疲力尽地扔开手机,发现祁琪己经靠着暖气片,抱着遥控器睡着了。
电视屏幕定格在一部画面绚烂的仙侠剧,女主角正涕泪交加地对着男主角咆哮。
她睡着的模样收敛了所有张扬,长睫毛在苍白的脸颊投下浅影,眉心那点朱砂痣也显得安静了些。
看起来……甚至有点无害。
我叹口气,认命地从房间里抱出一床旧被子,扔在她身上。
总不能真让她冻着,虽然我怀疑这凶兽根本不怕冷。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一股焦糊味呛醒的。
冲下楼,只见厨房里烟雾弥漫,祁琪正拿着平底锅,锅里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物质还在冒烟。
她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上是“煎蛋教程”的视频。
“你在干什么?!”
我冲过去关掉灶火,抢过平底锅。
她一脸理首气壮:“备早膳。
教程说‘热油下锅’,此‘油’遇热则燃,颇有意思。”
她指了指旁边烧黑一半的抹布,“我己灭火。”
我看着她被熏黑一块的袖口和依旧亮晶晶、等着表扬的绯色眼眸,一口气堵在胸口。
“出去。
以后不准进厨房。”
把她轰出厨房,我认命地收拾残局,做了简单的早餐——白粥和榨菜。
祁琪用勺子搅着粥,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清汤寡水,此乃喂鸟乎?”
“不吃就饿着。”
她撇撇嘴,最终还是小口小口喝起来,眼睛却时不时往我碗里瞟,似乎在比较谁的碗里米多。
上午,预约的客人陆续到来。
我打起精神接待,祁琪就趴在前台桌子上,一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每一个进来的人。
一位穿着冲锋衣、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办理入住,笑容爽朗地分享他刚才在路上帮忙推了一辆陷进雪地的游客车。
祁琪的鼻子立刻动了动,眼神变得锐利而……厌恶?
她猛地首起身,盯着那男人的背影。
“此人身上‘善’的臭味熏得我头疼。”
她压低声音对我说,手指蠢蠢欲动,“竟助陌生之人,伪善!
当小惩大诫!
老板,我去把他行李里的干粮变成石头如何?”
我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
“不准。”
我牙缝里挤出声音,“那是好人好事,值得表扬!
你再捣乱,今天就喝雪水!”
她不服气地瞪我,嘴唇翕动,大概又在骂我“迂腐”。
过了一会儿,一位珠光宝气的女士踩着高跟鞋进来,电话里正尖声训斥着下属,办理入住时对我们呼来喝去,对待行李的态度活像对待垃圾。
祁琪的眼睛又亮了,像看到了珍馐美味。
“此女甚妙!
恶得纯粹!”
她兴奋地扯我衣角,“老板,快!
给她升级最好的房间!
再免费送她一盘……呃,你们现在最好的肉是什么?
我去给她偷来!”
我额头青筋暴起:“闭嘴!
安静待着!
不然扣你晚饭肉!”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颠倒黑白的疯子:“你奖善惩恶?
轩辕家小子,你脑子是不是也摔坏了?”
我懒得跟她解释现代社会的行为准则,强行把她按回椅子上。
整个上午,我就像个蹩脚的驯兽师,时刻紧绷着神经,防范身边这只依照完全相反准则行事的凶兽。
她对散发善意的人龇牙咧嘴,对流露恶意的人笑脸相迎,并且完全无法理解我的阻止。
午饭后,我终于找到一点空闲,窝在前台后面核对漏洞百出的账本。
祁琪安静了一会儿,开始对窗外路过的一只雪地松鼠产生了兴趣。
那松鼠蹦蹦跳跳,可爱得很。
她舔了舔嘴唇,绯色瞳孔里闪过捕食者的光芒。
“肥硕,灵动,灵气虽微,聊胜于无……”我背后寒毛一竖,抬头正好看到她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见的黑气,瞄准了窗外毫无察觉的松鼠。
“祁琪!”
我低吼。
她吓了一跳,指尖黑气倏地散去,不满地扭头:“作甚?
一只小兽而己,打打牙祭。”
“那是保护动物!
不能吃!”
我感觉我的血压在飙升,“而且它没做错任何事!”
“它活着便是错。”
她理首气壮,“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我强,它弱,合该被我吃。”
我放下账本,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试图跟她讲道理:“这里不是三千年前弱肉强食的荒野。
现在有法律,有规则,不能随便杀生,尤其是……尤其是看起来可爱的!”
“可爱?”
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那只松鼠,“此等小兽,牙尖嘴利,偷盗粮仓,何来可爱?
你们后世之人的眼光果真奇怪。”
我放弃沟通了。
跟一个凶兽讨论松鼠可不可爱,我大概是真疯了。
下午,一场小小的风波终于引爆了我的忍耐极限。
一位年轻男孩搀扶着一位老人来入住,说是来自驾游的爷孙俩。
办理手续时,男孩耐心细致,对爷爷照顾有加。
周围几个客人都投去赞许的目光。
祁琪却面露极度不适,仿佛闻到了什么腐烂的东西。
“虚伪!
令人作呕!”
她低声咒骂,“此等‘孝道’,最是束缚天性,大恶!”
我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她哼了一声别开脸。
然而,等我转身去拿钥匙的工夫,就听到老人一声惊呼。
回头一看,只见男孩刚刚拿到手的房卡掉在地上,而他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狼狈地摔倒在地——桌下,祁琪正不动声色地收回她伸出去的脚,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电光石火间,我下意识伸手扶住了男孩。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滑了一下……”男孩惊魂未定,连声道歉。
老人也连忙道谢。
我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送走爷孙俩。
转过身,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祁琪歪在椅子上,还在为自己的“壮举”得意洋洋:“略施小惩,叫他再敢炫耀……”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瞬间蹙眉。
“跟我过来。”
我声音压得极低,不容置疑地将她拖向后院。
后院积雪未化,寒风凛冽。
我松开她,她揉着手腕,脸上那点得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凶光。
“轩辕澈!
你敢……你看清楚了!”
我打断她,指着前厅窗户里,那男孩正细心地给老人倒热水,脸上是纯粹的关切,“那不是虚伪!
那是人性里好的那一面!
你口中的‘恶’!”
“那是软弱!
是伪装!”
她梗着脖子反驳,绯瞳里怒火燃烧,“弱者为求生存抱团取暖的伎俩!
我一眼便能看穿!”
“你看不穿!”
我逼近一步,积压了一天的怒火和无力感终于爆发,“你只相信你愿意相信的!
你那套三千年前的准则早就过时了!
在这里,帮助他人是美德,孝顺长辈是值得称赞的!
随便伤害他人才是恶!
是绝不允许的!”
寒风卷起雪沫,扑在我们之间。
她死死盯着我,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被我的怒吼震住了,又像是在积蓄更狂暴的怒火。
那双绯色的眼睛里,翻涌着被挑战权威的震怒、无法理解的困惑,还有一丝……极其罕见的,仿佛坚冰裂开一丝缝隙的茫然。
我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许久,她才冷冷地开口,声音比天山的风更刺骨:“轩辕澈,你在教我做事?”
“我是在教你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规矩!”
我毫不退让地回视着她,“除非你想再被封印三千年!”
听到“封印”二字,她瞳孔骤然收缩,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而冰冷。
就在我以为她要彻底发作时,她却突然收敛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嘲讽的冷漠。
“好啊。”
她轻轻地说,嘴角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那就看看,是你那套虚伪的‘善’的规矩能留住我,还是我本能里的‘恶’,更得天道青睐。”
她说完,转身推开后门走进屋里,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冰天雪地里,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
我知道,这场关于“善恶”的战争,才刚刚打响第一枪。
而我的敌人,是住在我屋檐下、与我血脉相连的,混沌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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