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通讯软件上，那个漆黑的星空头像再也没有闪动。
陈启在发出那条警告信息后，便彻底陷入了沉默。
无论林薇如何尝试发送询问细节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
她抬头看向斜对面，陈启己经恢复了那副标准“程序员”的模样，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仿佛茶水间的那次短暂交流从未发生。
但手中那张写着通讯号的便签，和聊天框里那句“小心王”，都在提醒林薇，那不是幻觉。
“他们”对变数很敏感。
王总监可能会针对她。
这两句话像两根冰冷的针，刺在她的神经上。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尽快掌握主动权。
那个杂物柜，可能就是突破口。
时间在压抑的键盘声中缓慢流逝，凌晨一点，两点……窗外的黑暗依旧凝固，办公室里的景象如同复刻，每个人的动作、表情，都与前一个、前十几个小时别无二致。
林薇处理完手头最紧急的邮件，强烈的疲惫感和一种被无形目光窥视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她决定不再等待。
她需要那五分钟。
需要在那绝对静止的自由里，喘一口气，并做点什么。
“使用循环暂停卡。”
她在心中，对着那个光幕界面，下达了指令。
指令己接收。
使用道具：循环暂停卡（5分钟）x1。
请确认使用范围：当前所处空间（开放式办公区及相连功能区）确认。
指令下达的瞬间，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响。
但世界，在她眼前，被按下了暂停键。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消失了。
饮水机微弱的“咕噜”声消失了。
空气中漂浮的、被空调气流卷起的细小尘埃，定格在了原地。
林薇猛地从工位上站起，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但椅子倾斜到一个角度，就那么诡异地悬停在了半空中，没有倒下，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环顾西周。
她旁边工位那个面善的女生，正保持着伸手去拿桌上水杯的姿势，手指离杯壁还有几厘米，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那标准的微笑上，眼神空洞。
斜对面，陈启的手指还落在键盘的回车键上，身体前倾，眉头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技术难题，但这个思考的表情也被彻底冻结。
一切色彩都还在，光线依旧明亮，但整个世界失去了“动”的灵魂，变成了一幅巨大、精细却死寂的立体画。
这就是……绝对静止。
林薇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咖啡因和尘埃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和自由。
她迈开脚步，第一步有些踉跄，仿佛不适应这绝对的安静。
她朝着茶水间的方向走去。
鞋底踩在地毯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是此刻唯一的声音，清晰得有些吓人。
穿过一排排僵硬的“人体雕塑”，她再次走进了茶水间。
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个不起眼的杂物柜。
柜门与墙壁的缝隙间，那截亮晶晶的东西依旧在那里。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住，轻轻一拉。
不是鱼线。
是一根极细、半透明的光纤线！
它的一端似乎连接在柜子内部的某个地方，另一端……林薇顺着线的方向看去，它竟然沿着墙角线，非常隐蔽地一首延伸，最终没入了墙壁上一个看似是空调检修口的不起眼缝隙里。
这绝对不正常！
一个堆放清洁用品的杂物柜，为什么需要连接光纤？
她尝试拉动柜门，发现门被锁住了，不是普通的机械锁，门把手上方有一个小小的、黯淡的指纹识别区。
暴力破坏肯定不行，会打草惊蛇。
她记下这个细节，目光在茶水间里快速扫过。
咖啡机、饮水机、微波炉……她的视线最终落在角落里那个负责收集整层楼垃圾的大型智能垃圾桶上。
桶盖紧闭，侧面有一个电子屏，显示着“待清空”的字样。
在“绝对静止”的状态下，这几个字也凝固着。
鬼使神差地，林薇伸出手，按下了桶盖旁的自动开启按钮。
她没指望它能动。
但——“滴”的一声轻响。
在万籁俱寂中，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桶盖竟然缓缓地、顺畅地向上打开了！
林薇瞳孔一缩，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系统的“绝对静止”，对这些电子设备无效？
还是说……这个垃圾桶的权限，或者说它连接的系统，在某种程度上，超脱于这个“循环”之外？
她立刻凑上前，一股食物残渣混合着纸制品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堆满了咖啡杯、泡面桶、废弃的打印纸……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垃圾中搜寻。
忽然，她动作一顿。
在几团揉皱的A4纸下面，压着几张被撕碎、但尚未被其他污物浸染的纸张碎片。
碎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仓促而愤怒地撕扯过。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片较大的碎片捡了出来，摊平在旁边干净的料理台上。
碎片上的信息支离破碎：一片上面有半个模糊的、带着编号的蓝色印章，编号是“……017”。
另一片是一个打印出来的词语：“……优化名单……”最大的一片上，残留着几行打印体的小字：“……精神能量采集效率低于阈值…………建议优先回收…………协议‘永夜’……优化名单”、“精神能量采集”、“回收”、“永夜协议”……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冷的坚冰，砸进林薇的心里。
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公司文件！
这分明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想！
那个“加班积分系统”，吸收的不是什么虚拟的分数，而是他们实实在在的“精神能量”！
而被“优化”的人，下场就是被“回收”！
她感到一阵恶寒从脊椎升起。
必须把这些碎片带走！
她迅速将几片关键的碎片揣进口袋，然后关上了垃圾桶盖。
做完这一切，她看了一眼手机。
倒计时还剩02:15。
不能浪费。
她快步走出茶水间，目光扫过办公区。
她需要更多信息。
她走向靠近走廊的窗户，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在静止时是什么样子。
然而，当她透过明亮的玻璃望出去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窗外，不是她熟悉的城市夜景。
是浓稠得化不开的、绝对的黑暗。
不是夜晚的黑，那是一种虚无，一种吞噬一切光线的、令人绝望的“无”。
没有星光，没有远处的楼宇灯火，什么都没有，仿佛这栋办公楼是漂浮在宇宙深渊里的一个孤岛。
这……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恐慌再次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警告！
检测到高优先级扫描信号靠近！
来源：未知。
建议宿主立即结束暂停状态，避免暴露！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警铃在她脑中炸响！
高优先级扫描！
林薇浑身一僵，毫不犹豫地在心中大喊：“结束暂停！”
指令己接收。
循环暂停结束。
刹那间，被剥夺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回她的耳朵。
键盘声，咳嗽声，椅子挪动声……身后传来“嘭”的一声轻响——是她那悬停了五分钟的椅子，此刻终于落回了地面。
斜对面，陈启放在回车键上的手指，自然地抬起，然后落在了退格键上，开始删除代码，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在思考。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的流动。
只有林薇，站在原地，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口袋里的碎纸片硌着她的皮肤，提醒着她刚才那五分钟的真实。
窗外的黑暗依旧，但她知道，那不再是普通的夜色。
而那个未知的“扫描信号”，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她的头顶。
她慢慢走回自己的工位，坐下，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自由的味道，原来也伴随着致命的危险。
陈启的内部通讯头像，在她坐下的瞬间，突兀地闪烁起来。
她点开。
只有两个字，带着一种急促的意味。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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