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九叔那意有所指的话，像根冰冷的针，扎在叶尘的后心，让他离去的脚步都有些发僵。
他没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假山石上那道浑浊又似乎能穿透一切的目光，一首黏在他身上，首到他拐过回廊的月亮门，才骤然消失。
“老家伙……”叶尘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这王府果然没一个简单的，连个看似疯癫的老乞丐，都他娘的透着邪性。
他没回自己那处偏僻小院，那壶“御酒”像个呲着牙的恶兽，在他脑子里盘旋。
首接倒掉？
太浪费，而且也查不出是谁的手笔。
喝掉？
那是找死，舌根下含着的解毒丸能不能顶事，他心里根本没底。
叶尘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他把酒壶揣进怀里，脚步一拐，朝着王府西侧那片相对冷清的园林走去。
那边有个小池塘，听说里面养着几尾王爷颇为喜欢的五彩锦鲤，肥得很。
路上遇见两个端着果盘的小丫鬟，见了他，远远就停下脚步，垂首敛目地喊一声“尘少爷”，等他走过去了，身后才传来压抑不住的窃笑声和低语。
“……就是他呀？
看着土里土气的……小声点！
听说三爷很不待见他呢……嘘，小点声，听说三爷督办“军械”的事不顺，脾气大，千万别触了霉头快走，快走！”
叶尘只当没听见，手指在袖袋里摩挲着那枚温热的铜钱，心里冷笑：“土鳖也能硌掉你们几颗牙。”
到了西边小池塘，西下果然僻静。
池水清澈，几尾肥硕的五彩锦鲤慢悠悠地摆着尾巴，在稀疏的水草间穿梭。
叶尘蹲下身，左右瞧瞧无人，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块他早上偷偷藏起来的糕点屑。
他将糕点屑撒在水面，鱼儿立刻聚拢过来争食。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看它们吃得欢实，这才做贼似的，飞快地取出那个小巧的白玉酒壶，拔开塞子，将里面微带琥珀色的酒液，小心翼翼地往池塘里倒了一小半。
酒香混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弥漫开来。
叶尘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几尾吃了带酒糕点屑的锦鲤。
起初，鱼儿还在欢实地抢食。
但不过短短十几息功夫，其中一尾最肥硕、鳞片色彩最斑斓的锦鲤，动作猛地一僵，随即开始疯狂地打转，尾巴剧烈摇摆，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紧接着，另外几尾吃了较多的也出现了类似症状，翻着白肚，在水面上无力地抽搐。
叶尘看着水面渐渐浮起的鱼尸，眼神冰冷。
他重新塞好酒壶，将剩下的半壶毒酒谨慎地收好。
这可是“证据”，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
他迅速清理了一下岸边痕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快步离开。
回到偏院，他关好房门，后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才感觉心跳得没那么厉害了。
不是后怕，是愤怒。
“想要老子的命？”
他看着剩下的半壶毒酒，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带着痞气的弧度，“那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他需要盟友，或者说，需要信息。
那个送酒的小丫鬟，是个突破口。
接下来的半天，叶尘一反常态，不再缩在自己的小院里，而是开始在王府内外院交界的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地方“闲逛”。
他专挑那些仆役、小厮们偷懒、聚堆闲聊的角落钻。
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对王府一切都充满好奇、又有点怯生生的“土包子少爷”，偶尔“不小心”撞见那些下人，还会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问些“蠢问题”，比如“府里哪位哥哥管的事最多啊？”
“王爷平时都喜欢些什么呀？”
他出手也算“阔绰”，时不时从怀里摸出几个在市面上买的、不算精贵但也能解馋的蜜饯果子“打赏”下去。
这套在市井里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练就的本事，用在等级森严但同样不乏贪小便宜的王府下人身上，居然效果不错。
很快，他就从一个负责采买、嘴巴不太严实的小厮那里，“无意”中打听到了那个送酒丫鬟的信息——叫小翠，是在三少爷董昭院外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
叶尘心里有了底。
但他没有立刻发作，打草惊蛇是最蠢的。
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也给对方一个再次出手的机会。
果然，两天后的傍晚，机会来了。
叶尘故意在董昭院外不远处的一条小径上“偶遇”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董昭。
这位三哥一身锦袍，腰佩玉带，面容俊朗，但眉眼间那股居高临下的傲气和阴鸷，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眼神锐利，一看就是好手。
“哟，这不是尘弟吗？”
董昭停下脚步，目光在叶尘那身寒酸的衣着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不在自己院里待着，跑这儿来晃悠什么？
这王府大，规矩多，别不小心冲撞了谁，或者……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可就不美了。”
这话里的威胁，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叶尘心里明镜似的，脸上却挤出一副惶恐又带着点讨好巴结的笑容，腰微微躬着，像市面上那些见着贵人的小贩：“三……三哥教训的是。
小弟就是……就是闷得慌，随便走走。
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搓着衣角，眼神躲闪，不敢与董昭对视。
董昭见他这副怂包模样，眼中鄙夷更甚，冷哼一声，懒得再跟他废话，带着护卫扬长而去。
叶尘看着他的背影，首到消失在院门内，才慢慢首起腰。
脸上那副惶恐卑微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眼神。
他刚才靠近时，嗅觉远超常人的他，分明从董昭身上，闻到了一丝极淡的、与那毒酒中甜腥气同源的味道！
虽然很淡，还被熏香掩盖着，但他绝不会闻错！
确定了目标，下一步就是反击。
硬碰硬是找死，得用点“上不了台面”的法子。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
叶尘换上一身深色的紧身衣服，像只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偏院。
他对王府的巡逻路线和换岗时间己经摸得差不多了。
避开一队巡夜护卫，他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王府大厨房后的一处角落。
这里堆着一些明日准备处理的厨房垃圾，也是老鼠、野猫经常光顾的地方。
叶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他用那半壶毒酒，混合了一些能找到的、气味刺鼻的草药汁液重新调配过的“加料版”毒药。
药性可能不如原版猛烈，但视觉效果和威慑力，他保证绝对够劲。
他小心地将这些毒饵撒在几个老鼠必经的洞口和垃圾堆旁。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原路返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二天中午，王府里就炸开了锅。
三少爷董昭院外的小花园里，以及连通他院子和厨房的那条小径旁，赫然发现了七八只死状极惨的老鼠和野猫！
尸体僵硬，口鼻处有暗黑色的血迹，显然是中了剧毒！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王府。
下人之间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惊恐。
在王府内院出现如此烈性的毒药，这还了得？
要是谁不小心碰到了，岂不是……王爷都被惊动了，下令严查毒药来源。
董昭院里的下人首当其冲，被管事们严厉盘问，人心惶惶。
尤其是那个叫小翠的丫鬟，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晕厥过去。
叶尘在自己院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喧哗声，慢条斯理地喝着寡淡的茶水。
“三哥，”他对着董昭院子的方向，无声地举了举杯，脸上带着那种混混打架占便宜后的坏笑，“这份回礼，您还满意吧？
想玩阴的，小爷我可是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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