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沈青秋利落地起身。
照料父亲用过早饭后,他换上那身半旧的军服,揣好文书,便出了门。
战乱方歇,人口锐减,大量土地抛荒,地价低廉得惊人。
朝廷赏赐的银钱,此刻正能派上大用场。
他先寻了村里沈里正报备。
沈家村聚族而居,里正也姓沈,论起来还是未出五服的族叔。
沈里正验看过文书官印,脸上堆着笑,话语里带着族亲间的热络:“青秋回来了,真是给咱们沈家争光!
振威校尉、骁骑尉,了不得!
如今这光景,地贱如土,你这二百两赏银,咱们沈家自己人,定帮你寻些又便宜又好的田产!”
沈青秋面色平静,执了子侄礼:“有劳六叔费心。
朝廷恩典,不敢挥霍,还需六叔多多帮衬。”
依着规矩办完报备,他话锋一转,语气沉凝了些:“另有一事,想请教六叔。
我家祖坟所在的那片山地,不知如今可还在官册?
战乱多年,祭扫不便,如今既归乡,想将那片山地买下,也好整饬一番,让先人得以安眠,后辈也有个凭吊之所。”
沈里正闻言,神色也郑重了几分,带着族长的关切:“应当的,应当的!
青秋你有这份孝心,祖宗们定然欣慰!
那片山地贫瘠,本就是咱沈家族产,无人问津,定然还在官册。
这事包在六叔身上,定为你办得妥妥帖帖,价钱也好说,都是自家人。”
“如此,便有劳六叔了。”
沈青秋拱手谢过,状似随意地又问道:“对了六叔,还有件小事想打听一下。
我在军中时,偶尔喝过一种叫‘地瓜烧’的酒,味道颇烈,不知咱们这边可有酿造的?
或是村里乡里,可有擅长酿酒手艺的老师傅?
不拘什么酒,有真本事的就好。”
沈里正愣了一下,捋须想了想:“地瓜烧?
哦,你说那红苕酒吧?
有是有,那都是穷苦人家实在没粮,才拿红苕胡乱酿点土酒自己喝,涩口烧喉,上不得台面。
咱们这儿没人正经弄那个,费那劲不如多酿点粮食酒。”
他顿了顿,“至于会酿酒的人……咱们村以前倒是有个老刘头,酿得一手好米酒,可惜前年饿死了。
他儿子好像懂点皮毛,但手艺差得远,酿出来的酸不拉几的。
隔壁李家庄好像有个外来的媳妇,据说娘家以前开过小酒坊,会点手艺,但具体咋样就不清楚了。
青秋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想喝酒,去镇上打点好的便是,何必自己费事琢磨这个?”
沈青秋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只笑道:“多谢六叔告知。
我也只是随口打听,想着若有好手艺的,或许日后家里粮食有余,也能试着酿些自己喝,比外头买或许实惠些。”
“哈哈,你小子,倒是会打算盘。”
沈里正只当他是年轻人好奇,并未深想。
离了里正家,沈青秋径首前往县衙。
办理田契和山地契的过程异常顺利。
揣着地契,他转去镇东集市。
买了红苕、土豆种苗后,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集市上又转了转,特意在一些卖酒水、卖杂粮的摊位前驻足,看似随意地攀谈,又问了几句关于酿酒师傅和红苕酒的事。
得到的回答与沈里正所言大同小异,都言红苕酒粗劣,至于酿酒师傅,确实鲜有听闻,即便有,也多是酿些简单的村醪水酒。
这些反馈反而让沈青秋更坚定了信心——这意味着市场空白,也意味着他的秘方更有价值。
他默默记下了那个“李家庄外来的媳妇”这个模糊的信息,或许日后可以去探访一下。
回村路上,经过村口那棵大槐树下。
几个歇晌的老农,论起来都是族亲叔伯,瞧见他,纷纷笑着招呼,话题很快引到了佃种田地和明日商议之事上。
(村口商议佃户对话与之前一致...)沈青秋要的就是这话,立刻拱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有伯公和各位叔伯帮我把关,我就放心了。
那就说定了,明日巳时,我在家中备些粗茶,恭候伯公和各位叔伯兄弟?”
“成!”
“一定到!”
“都是自家人,好说!”
约定好了时间,气氛越发融洽。
沈青秋又笑着寒暄了几句,这才在族亲们热切的目光中,朝自家小院走去。
回到小院,父亲正拄棍缓行。
见儿子归来,忙问情形。
“田契和山地契都办妥了。”
沈青秋将两份地契递给父亲,又指了指麻袋,“种苗也买好了。
刚才在村口遇上伯公、各位叔伯,约好了明日巳时过来商议佃种的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还向六叔和集市上的人打听了下,附近似乎没有特别好的酿酒师傅,红苕酒更是被视为粗劣之物。”
沈大有仔细听了,尤其是关于酿酒的消息,他点了点头:“田产、佃户是正事。
酿酒……尤其是红苕酒,确非正道,无人精通也是常理。
你莫要在此事上耗费太多心思。”
“爹,我晓得轻重,只是随口问问。”
沈青秋应道,心中却自有打算。
饭后,父子二人细细推敲明日细节。
下午,沈青秋清理院角荒地做苗床。
阳光暖融融地洒满小院,他忙碌着,父亲在一旁静看。
购置田产、安顿祖坟、招徕佃户,甚至未来酿酒的计划也悄然埋下种子。
这家,总算像是个能真正过起日子、并且蒸蒸日上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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