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消毒水味盖不住他袖口的血锈气,那是一种混合了硝石、铜绿与陈旧典籍的复杂气味,如同刚开启的古墓。
司马微尘用棉签蘸着浓酽的普洱茶汤,轻轻擦拭顾沉舟虎口溃烂的伤口。
这是祖父司马崇明教她的土法,陈年普洱富含的单宁能中和火器残留的硝毒,更能让某些加密的矿物显影。
棉签触及伤口深处时,发出细微的呲啦声,冒出几缕青烟。
溃烂的皮肉下竟显露出金属光泽,仿佛他的骨骼是青铜铸造。
“三年前那场非遗拍卖会。”
她将染血的棉签扔进医疗垃圾箱,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病房格外刺耳,“你故意抬价让我流拍‘惊鸿琴’,事后又潜入仓库篡改鉴定报告——”她的指尖突然按在他腕间跳动的动脉上,“就为今天能躺在这里演苦肉计?”
顾沉舟低笑时胸腔震动,牵扯着输液管剧烈摇晃。
那些透明的软管在灯光下泛起虹彩,仿佛悬丝诊脉的银线正在传导不可见的能量。
“如果我说惊鸿琴的断纹里藏着非遗保护组的密电码,”他抬起未被束缚的左手,指尖在空气中划出焦尾琴的轮廓,“你信吗?”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撞开。
小雅带着室外的风雨冲进来,羊毛大衣还在滴水,她将一份湿漉漉的报纸摔在病床上。
头版标题《赌场大亨狂赢八千万,疑涉国宝走私案》墨迹未干,配图中顾沉舟在轮盘赌台前微笑,他放在筹码堆上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正是形意拳“金鸡抖翎”的起手式。
“你知不知道黑市悬赏三千万买你这双手?”
民俗学记者扯开高领毛衣,颈侧疤痕形如烧焦的琴徽,“他们发现你在查‘弦刃’了。
东京那边传来消息,判官己经派了‘清理者’过来。”
司马微尘突然按住太阳穴。
当“弦刃”二字在空气中震颤时,她的通感再次失控。
舌尖尝到康熙年间那场大火的灼热,混杂着桐油燃烧的辛辣;耳边却回荡着侗族大歌的颤音,那是在烈火中祭祀的吟唱。
病床的金属栏杆在她无意识的握持下微微变形,精钢表面浮现出细密的指纹凹痕——那是形意拳“崩拳”即将爆发的预兆。
她强忍着头颅撕裂般的剧痛,将手机屏幕转向顾沉舟。
声波频谱图上,忘机琴第七根弦的振动频率正与顾沉舟的心电图完全重合,那些起伏的波峰在某个特定频段呈现出规律的缺口。
“昨晚你昏迷时,我修复了忘机琴的第七根弦。”
她的声音因强忍痛楚而沙哑,“需要我播放你心跳里那段加密的摩斯密码吗?
每三个短波峰对应一个SOS信号,你在向谁求救?”
顾沉舟望着窗外被霓虹染成玫紫色的夜雾,溃烂的右手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着榫卯结构图。
当他画到第九个燕尾榫时,整个病房的灯光突然频闪。
在明灭的光影间,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你祖父的侗族歌谱第137页,是不是记载着‘弦刃淬火需以心头血’?”
雨声在此时戛然而止。
不是渐渐停歇,而是像被利刃斩断般突兀地静止。
司马微尘看见他瞳孔里映出自己苍白的脸,而背景中病房的墙壁正在融化成清代徽州民居的粉墙黛瓦。
在时空彻底崩塌的轰鸣声中,她听见自己冷静得可怕的声音:“展示你赌上性命换来的真相吧,顾先生。”
当空间扭曲的眩晕感席卷而来时,顾沉舟突然扯掉手背的输液针。
鲜血喷溅在正在溶解的墙面上,竟燃烧起幽蓝色的火焰。
在火焰勾勒出的时空裂隙中,司马微尘看见三个重叠的景象:当代东京博物馆的密室、明代嘉靖年的铸剑坊、以及抗战时期重庆的地下兵工厂。
每个时空里,都有一双溃烂的手在锻造弦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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