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铺展时，沈沍己走出了半座山。
雪水顺着屋檐滴落，在脚边汇成细流，她将剑归鞘，掌心仍残留着鈱的余温——那暖意不像金属导热，倒像藏着一点微弱的生命力，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搏动。
行至山脚下的溪畔，她弯腰掬水洗脸，冰冽的溪水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水面倒映出一张清瘦的脸，眉眼间带着未脱的青涩，唯有眼底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鬓角还沾着雪沫，她抬手拂去，指尖却触到一丝异样的凉意——那是昨夜激斗时被刀锋划破的伤口，血珠早己凝结成痂，此刻被溪水浸润，又泛起淡淡的红。
“姑娘且慢。”
身后传来一声温和的唤，沈沍猛地转身，剑柄瞬间被攥在掌心，警惕地看向来人。
那是个身着青衫的书生，背着半旧的书箧，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篮中放着草药和一块干粮。
见她这般戒备，书生连忙停下脚步，拱手笑道：“在下苏砚，并非歹人，只是见姑娘鬓角带伤，恰好随身带了伤药，想着或许能帮上忙。”
他说话时语气平和，目光坦荡，没有丝毫恶意。
沈沍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他空空如也的双手——没有兵刃，周身也无杀气，倒确实不像是仇家派来的人。
她缓缓松开剑柄，却仍保持着距离：“不必了，小伤而己。”
“雪后风寒，伤口若不处理，恐生冻疮。”
苏砚往前走了两步，将竹篮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一小纸包草药和一卷纱布，“这是止血生肌的草药，在下常年游学在外，惯会处理些跌打损伤，姑娘放心便是。”
他将东西放在青石上，便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给她留足了余地。
沈沍看着那包泛着清香的草药，又看了看自己渗血的伤口，终究是弯腰拿起了东西。
草药碾碎后敷在伤口上，带着一丝清凉，竟真的缓解了刺痛感。
她包扎伤口时，苏砚始终背对着她，轻声问道：“姑娘孤身一人在这深山里行走，可是要去往何处？”
“无处可去，随缘而行。”
沈沍的声音淡淡的，不愿多言。
师门变故后，她早己没有了归途，唯一的念想，便是查清当年师门被灭的真相——师父临终前曾说，那柄剑上的鈱，不仅是饰件，更是解开秘密的关键，只是她至今未能参透其中玄机。
苏砚闻言，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剑上，尤其是剑柄上那枚温润的鈱，眼神微动：“姑娘的剑，倒是柄好剑。
尤其是剑柄上的饰件，似是上古形制，颇为罕见。”
沈沍心头一凛，握紧了剑柄：“先生认得这鈱？”
“不敢说认得，只是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记载。”
苏砚思索着说道，“古籍中称‘鈱者，镇器之核，藏光于内’，据说上好的鈱不仅能稳固兵刃，还能蕴藏灵气，只是这种工艺早己失传多年。”
他的话，恰好印证了师父当年的说法。
沈沍心中一动，或许眼前这个书生，能帮她解开鈱的秘密。
她抬眼看向苏砚，语气缓和了几分：“先生游学西方，可知这鈱的来历？”
苏砚摇了摇头：“古籍中记载寥寥，只说此物与百年前一个名为‘听雪阁’的门派有关。
传闻听雪阁弟子皆擅用剑，剑柄必嵌鈱，只是后来不知何故，听雪阁突然销声匿迹，再无人知晓其下落。”
听雪阁？
沈沍瞳孔微缩。
师父从未提及师门的名号，可这鈱与听雪阁的关联，让她隐约觉得，师门的变故，或许与这个消失的门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几声呼喝，打破了溪畔的宁静。
苏砚脸色微变：“是山匪？
这一带近来不太平，姑娘快随我躲一躲。”
沈沍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苏砚拉着躲进了溪边的灌木丛后。
马蹄声越来越近，只见十几个手持刀棍的山匪骑着马疾驰而过，为首之人腰间挂着一把弯刀，刀鞘上竟也嵌着一枚小小的饰件，形制虽与她剑柄上的鈱不同，却有着相似的纹路。
待山匪走远，沈沍才从灌木丛后走出，目光凝重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那枚相似的饰件，绝非巧合。
“姑娘，你怎么了？”
苏砚见她神色异样，连忙问道。
沈沍回过神，看向苏砚：“苏先生，你可知那些山匪的巢穴在何处？”
苏砚一愣：“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那些山匪凶悍得很，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好。”
“我必须去一趟。”
沈沍的语气坚定，眼底闪烁着微光，“那山匪刀鞘上的饰件，与我这鈱同源。
或许，这便是解开秘密的第一步。”
苏砚看着她眼中的执着，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也罢，在下恰好知道他们的巢穴在西山坳。
只是姑娘，山匪人多势众，不可贸然行事。
在下虽无缚鸡之力，却略通谋略，或许能帮你一二。”
沈沍望着眼前的书生，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自师门变故后，她一首孤身一人，如今竟有人愿意与她同行。
她握紧手中的剑，掌心的鈱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微微发烫。
“多谢先生。”
“不必多礼。”
苏砚笑了笑，“路见不平，本就该拔刀相助。
何况，能解开这古鈱的秘密，对在下而言，也是一桩幸事。”
两人收拾好东西，并肩向着西山坳的方向走去。
晨光透过树梢，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沈沍的剑穗随风轻摆，剑柄上的鈱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知道，前方的路必然充满艰险，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而那藏在鈱中的秘密，也即将在晨光中，缓缓揭开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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