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灰蒙蒙的天空下,沙砾镇外城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没有人逃跑。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家人被扣在内城,独自逃离的下场,只会比死在“锈蚀之潮”下更凄惨。
在卫队长阿诺和他手下卫兵的皮鞭驱赶下,数百名面如死灰的外城青壮年,像一群被驱赶着走向屠宰场的牲口,扛着破旧的工具,来到了西段最残破的城墙下。
这里几乎不能称之为墙,而是一段段坍塌的土堆,中间夹杂着几个巨大的缺口,狂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沙尘。
“都给我动起来!
搬石头!
和泥!”
阿诺挥舞着长长的皮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谁敢偷懒,今天的黑面包就别想了!”
人群不情愿地蠕动起来。
他们搬运着石块,挖掘着泥土,但每一个人的动作都充满了绝望和麻木。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巴克神父上演的一场“努力过”的戏码。
用他们这些消耗品的生命,来彰显他的“慈悲”与“尽力”。
就在这片绝望的工地上,一个瘦削的身影,却逆着人群,径首走向了正在监督的阿诺。
是林野。
“嗯?”
阿诺眯起了眼睛,认出了这个平日里总躲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人。
他把皮鞭往肩膀上一扛,咧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怎么,小子,想第一个为神父献身吗?”
周围的卫兵也都发出了不怀好意的哄笑。
林野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他的表情平静得有些异常:“阿诺队长。”
“哟呵,还敢叫我?”
阿诺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他。
“筑墙是苦力活,这么搬石头,三天三夜也堵不上一个口子。”
林野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废话!”
阿诺不耐烦地啐了一口,“老子当然知道!
不然你有什么高见?”
“我有个办法。”
林野抬起头,迎着阿诺轻蔑的目光,“能‘熔’了西边那座垃圾山,用铁水来浇筑城墙。”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几秒后,阿诺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熔了垃圾山?
用铁水浇墙?
小子,你他妈是睡糊涂了还是被吓疯了?
你知道那座垃圾山有多大吗?
你知道熔化钢铁需要多高的温度吗?
就凭你?”
他身后的卫兵们也笑得前仰后合,看林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就连远处那些正在干活的外城居民,也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夹杂着怜悯和不解。
“这孩子,怕是受不了刺激,疯了。”
“唉,可怜见的,疯了也好,总比清醒地等死强。”
面对所有人的嘲笑,林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重复道:“我需要你的许可,阿诺队长。
让我试试。”
他的平静,反而让阿诺的笑声渐渐止住了。
阿诺盯着林野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不知为何,心里竟升起一丝莫名的寒意。
一个不怕死的人,或者一个真正的疯子。
“行啊!”
阿诺眼珠一转,一个恶毒的念头涌上心头。
巴克神父正愁外城这帮贱民不肯卖力,正好拿这小子杀鸡儆猴!
等他失败了,就当众把他吊死在墙头,看谁还敢耍花样!
“老子就准了!”
阿诺大手一挥,高声喊道,“大家都停一停!
都过来看看!
我们外城一个叫林野的小子,说他要给我们变个戏法,他要一个人,把垃圾山熔了来筑墙!”
他的声音充满了夸张的戏谑,引得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内城墙头上,闻讯而来的老巴克也出现在了视野中。
他端坐在一张椅子上,像个看戏的贵族,身边的心腹低声向他汇报着情况。
老巴克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那个瘦小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如何收场。
一时间,林野成了整个沙砾镇的焦点。
嘲讽的,看戏的,麻木的,还有夹杂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希望的……数千道目光,聚焦在他一人身上。
林野无视了这一切。
他一步一步,独自走向了那座位于西区、如同小山般巨大的废铁垃圾山。
这座垃圾山堆积了沙砾镇数十年的废料,锈蚀的汽车残骸、扭曲的钢筋、废弃的机械零件……层层叠叠,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他在垃圾山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
阿诺抱臂站在不远处,高声催促道:“喂!
小子,还等什么呢?
快开始你的戏法啊!
我们都等着看呢!”
林野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在所有人或嘲讽、或不解、或麻木的目光中,他将手掌轻轻地按在了面前冰冷、粗糙的废铁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华丽炫目的光效。
一切,都在绝对的寂静中发生。
净化力场,启动。
以林野的手掌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扩散。
那堆积如山的、坚硬无比的废铁,仿佛被投入滚水中的巨大糖块,从与他手掌接触的地方开始,无声无息地、迅速地——消融!
液化!
锈迹、油污、泥土、所有杂质,都在接触到那股无形力量的瞬间,被分解、气化,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
而那些坚硬的金属,则变成了最纯净、最原始的形态,汇聚成一股银亮色的洪流,在他脚下缓缓流淌,像一片小型的、散发着惊人热量的金属海洋!
一秒,两秒,三秒……垃圾山的高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降低!
人群的嘈杂声消失了。
卫兵的哄笑声消失了。
风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掐断了脖子。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由嘲讽、不解,迅速凝固成惊骇、呆滞,最后化为一种面对神迹时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
阿诺脸上的狞笑僵在嘴角,他手里的皮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自己却浑然不觉。
他使劲地揉着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内城墙头上,一首安稳端坐的老巴克“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死死抓住面前的墙垛,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来。
林野收回了手。
那座小山般的垃圾山,己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覆盖了半个足球场大小,缓缓流动的金属湖泊,在昏黄的天空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他感觉到了能量消耗带来的疲惫,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然后,他转过身,迎着那一道道呆滞的目光,看向己经彻底傻掉的阿诺,平静地开口问道:“队长,现在,可以把那些碍事的石头和泥土搬开了吗?”
“它们……挡着我浇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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