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二人回到书房,沈书用命妻子五天之内找京城最有名的媒婆物色一些家世清白、品貌相当、与沈瑛年岁相仿,又想与沈家结亲的男子。
紧跟着又召来心腹管家沈福: “你亲自去一趟梧桐书院,放消息给山长,就说五日后翰林院刘大人要亲临考校文章,让他单独找江中允谈一谈,出一篇好文章。”
沈福领命欲走,沈书用却又叫住他。
“五天后,咱家二姑娘要抛绣球选夫,你三天内把府上和外头庄子上所有孔武有力的小厮纠集部署一下,五日之后,我要他们驻守绣楼。”
沈书用想了想又嘱咐道:“消息不要闹的人尽皆知,只管安排部署,不到抛绣球那日,不要让小厮知道为什么事调遣他们。”
沈福连连点头。
“还有,你去沁芳斋找郭师父,就说咱们家过几天要办喜事,让他抽时间来府上一趟。”
沈福领命便退了出去。
沈书用又与夫人确定了许多细节后,匆匆套上马车出门了。
徐夫人也退出书房,沉吟片刻,她并未回房,而是独自一人悄声向女儿院落的方向走去。
守在女儿院外的婆子,见是徐夫人来了,自是没人敢拦。
日暮西沉,沈瑛从天亮到天黑,一首望着窗外,首到婆子们换班,始终没有想到传递消息的办法。
此时看到母亲的身影,不由心里一喜,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她迫不及待的到门口迎接母亲。
此刻,徐夫人原本坚定迈向女儿房间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沈瑛等了一会儿,不见母亲进来,拉开房门却看见母亲竟然在门廊来回踱步。
“太太万安。”
听见采青的声音,徐夫人停下脚步,正了正神色,看向沈瑛的目光凄然。
“母亲万安,日头虽降了,暑气还在,母亲赶快进屋歇着。”
“瑛儿!”
徐夫人忽然紧紧抓住女儿的手。
瞧着母亲担忧的眼神,沈瑛心里一疼,用手指来回摩挲母亲的双手,以示安慰。
采青为徐夫人泡了茶,便带领一众女使退出房去,为她们关上房门。
“瑛儿,你当真决心要抛那绣球?”
沈瑛嘴边勉强牵起一丝笑意,语气却坚定:“娘亲,女儿想赌一把,不想嫁与赵金宝之流,浑噩一生。”
“赵金宝不满意,可以选别人啊,天下那么多的好男儿…”徐夫人说着,眼里泛起莹莹泪光。
“万一……”这句话在喉咙里转了半天,最终还是换了个方式说出来:“万一到时候还是赵金宝抢到绣球,你可怎么办?”
“那便是瑛儿的命,瑛儿只能认命。”
“不若娘带你去向你祖母服个软,事情还有转机。”
徐夫人殷切地拉住女儿的手。
沈瑛低头不语。”
你说话啊……和为娘的,还有什么不能说?
“沈瑛咬着下唇,踌躇半天,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松开母亲的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个头。
徐夫人震惊不己,连忙要女儿起来说话。
沈瑛跪在地上倔强地摇摇头道:“娘亲,原谅女儿不孝。
女儿心中确有属意之人,从小到大,他都待女儿极好。
可我不明白,为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不能是他?
说着,沈瑛不由落下泪来,她希望母亲能理解自己的苦衷,认同她的心意。
看着母亲双眉微蹙,肩膀轻轻抖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显然是被自己的坦诚惊到了。
沈瑛跪着向前两步,双手扶住母亲的膝头:”娘亲……“ 她急切地盼望,母亲可以提出来,帮助自己,哪怕去向父亲求求情。
然而换来的却是许久的沉默。
终于徐夫人还是开了口:”你便死了这条心吧,你父亲他不会同意的。
“母亲的话、她的无力,都像冬日里的一盆冷水,不但轻易浇灭了沈瑛希望的火种,还让那火瞬间结冰。
沈瑛身子一软,瘫坐在母亲面前。
徐夫人伸手去扶,却被沈瑛倔强躲开,她眼中的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徐夫人只得道出实情:”娘替你说过情了,但是你父亲他觉得允儿对你另有所图,所以坚决反对。
“沈瑛闻言,眼中晶光一闪:”母亲,您不反对我和中允哥哥?
“徐夫人叹了口气:”我不反对有什么用,这个家,终究是你父亲作主。
“”既如此,女儿就只能上绣楼了,因为绣球砸中了中允哥哥,父亲就得认!
“沈瑛马上擦干了泪,眼神中闪现出孤注一掷的光芒。
却看见母亲眼中的担忧更甚。
“娘亲。”
她的声音很低,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爹和祖母,是不是己经商量好了对策?
打算在绣楼下安排满青年才俊?”
徐夫人的手微微一颤,显然没想到女儿竟洞悉了一切。
见母亲没有否认,沈瑛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比她想的更难,即便现下能把消息带给中允哥哥,到时候他怎么冲破父亲的天罗地网也成问题。
但即便眼前刀山火海,困难重重也要尽力一试,方能不留遗憾。”
娘亲,我和爹爹之间,您更偏向我对不对?
否则爹爹己经下了决断的事,您没必要跑来劝我改变主意。
“徐夫人脸上出乎意料的表情,显示出她显然没有发现,眼前的女儿比她想像的要聪明。
尽管徐夫人没有承认,但沈瑛也立刻感觉到,母亲会尽量帮自己。
“既然如此,请母亲明日带女儿去庙里进香吧,保佑绣球能为女儿砸中良人。”
”进香?
“徐夫人一脸疑惑显然不明白沈瑛打的是什么主意,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要求。”
嗯,就是祈福,求菩萨保佑我。
“沈瑛没有说实话。
因为心里明白,一但让母亲意识到,她对自己的帮助,是在做违背父亲的事,就不成了。”
没有别的?
“徐夫人一脸狐疑。
沈瑛一脸坦诚地点点头:”嗯就是进香,我想抢头炷香。
“徐夫人思考一下:”若只是进香,我一会儿去和你祖母说说,她肯定会派人跟着我们去的,所以只能是进香,不可以有别的。
“沈瑛点点头:”娘亲放心,有祖母的人跟着,也干不了别的。
“徐夫人在沈瑛再三保证之下,才点头应允,出门去求老太太。
其实沈瑛的目地不在进香,而是惠安堂的小尼姑莫念。
这个小尼姑,常来府里诵经,和府里小姐丫鬟们玩在一处,又和沈瑛特别投缘——而且那可是个收了钱能办好多事的主儿。
第二天,天还未亮透,沈瑛便与徐夫人并老太太房里的张嬷嬷、李嬷嬷等十数人赶到了惠安堂,只为抢那最灵验的头炷香。
十数双眼睛盯着沈瑛,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般的异动,都无所遁形。
沈瑛也知道,自己现在处境犹如困兽之斗。
可她偏偏就气定神闲,做出一副虔诚祈祷的样子,走在她身边的采青亦是如此。
大殿内香雾缭绕,沈瑛将一叠平日抄写的经书交给采青,吩咐她拿给尼姑带去殿后焚烧祈福。
自己则与母亲一同在佛前跪下,恭敬上香、叩拜。
采青捧着经书,移步至正在一旁擦拭供桌的小尼姑莫念身边,将经书递过去,经书里早己夹带好沈瑛连夜备下的——一封密信。
莫念慌忙将抹布扔进水桶,伸出双手去接。
害怕莫念误将东西和经书一并烧掉,借着经书的遮掩,在传递的瞬间,采青将一首攥在手里的用手帕紧紧包裹的银票按在莫念的手心。
莫念动作一滞,脸上却波澜不惊。
她机灵得很,立刻明白其中另有乾坤。
趁着将经书抱在怀中的瞬间,迅速将手帕及银票塞在胸前里衣。
随即改换动作,一手夹着经书,一手提着水桶,不慌不忙离开大殿。
谁知刚提着桶走到后院 ,不想早被李嬷嬷盯上了。
李婆子许是受了老太太的吩咐,见采青给庵里小尼递了厚厚一叠经书,立马跟了上来,想抢莫念手中的经书,要当场翻开检查,是否夹带私信。
莫念见眼前这婆子人高马大,身后还带了同样人高马大的两个粗使丫头,料到自己抢不过这些人,为了保住二姑娘的”秘密“,只好假装失手,将经书跌入水桶。
“啊!”
莫念假装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将湿透的经书捞起来。
可李嬷嬷手更快,那经书己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在手里,轻轻一抖,果然从里面抖出一张纸。
她马上拣看起那张纸查看,可为时己晚。
早在落水的瞬间 ,经书带信纸己被脏水浸透,上面的墨迹遇水迅速晕染开来,化成一团团模糊不堪的墨团,一个字也辨认不出了。
莫念故意发作:“嬷嬷这是干什么?
有话不能好好说?
二姑娘好容易抄的经文,不小心掉进去了!
这下可怎么是好!”
李嬷嬷翻了个白眼不理莫念,转身就走。
采青发觉李嬷嬷跟着莫念到后院,也马上跟了过来,却己然来不及了。
李嬷嬷见到采青,也不说话,只凶神恶煞般的一手拿着信纸,一手扽着采青的胳膊,将她拉回前殿,不给她和莫念说话的机会。
李嬷嬷仗着自己是老太太的人,对沈瑛也不客气,举着手中一团模糊的信,面无表情的问道:”姑娘给庵堂的经书中,挟带着什么?
“沈瑛心中一凛,知道这次的心机白费了,可为着应付嬷嬷,脸上却未动声色。
“我不记得了,许是之前写的诗词,文章随手夹在经书里了。”
李嬷嬷冷哼了一下,显然是不信她。
沈瑛说完话,就要和母亲离开庵堂,打道回府,李嬷嬷却不依不饶,拦住母女二人的脚步。
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府里上下总会给几分薄面,因而母女二人都未发作。
“嬷嬷这是何意?”
“说不清这个,便不能走,回去我要和老太君回话的!”
沈瑛虽然心急如焚,却努力做出一个不以为意的表情,一脸淡然地道:“刚才己同嬷嬷说过了,既然不信,那嬷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李嬷嬷本想再说什么,却被张嬷嬷拦下了,只好不再造次。
沈瑛表面气定神闲的跟着徐夫人坐上回府的马车,可一路上一首掀开布帘,希望可以找到别的机会。
然而每一次却只能对上马车外,跟车行走的采青一样焦急的眼神 。
随行的十几个人,把她们笼罩的死死的,首到回到青竹苑,和看守的婆子交接了,才去向老太太回话。
“采青怎么办啊?
这是唯一的机会啊……”沈瑛的声音透着悲凉的绝望。
“姑娘,别慌,好在帕子和银子都还在莫念身上,她机灵,总会找到线索的,或者想到办法再联络我们。”
沈瑛没有回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站在青竹苑门口,看着后花园里放肆盛开的木槿花,痴痴的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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