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沈如晦刚把手术服的扣子扣到第三颗。
二号手术室的无影灯还亮着,地面上未清理的血渍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撒了一把碎玻璃。
护士正清点器械盘里的止血钳,见他出来,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纸:“沈医生,这是刚送来的报到单,人事科催了两回。”
纸上“省厅法医中心协作医师”的字样刺得人眼疼。
沈如晦捏着纸角,指腹蹭过“协作”两个字——这是他退役时唯一的要求,离手术刀远些,离“活”的人远些,可现在看来,命运连这点余地都不肯给。
“手术病人情况怎么样?”
他把纸塞进白大褂口袋,声音里还带着刚结束手术的沙哑。
“脾切除很成功,但病人拒绝留院观察,刚签字走了。”
护士的声音顿了顿,“对了,他走前留了个东西给你。”
一只银色的打火机被递过来,机身上刻着一行极小的字:“地狱的门,随时为你开着。”
沈如晦指尖摩挲着刻痕,忽然想起手术台上那双冰裂般的眼睛——是林殊。
他没再多问,转身往人事科走。
走廊里的窗户开着,风卷着梧桐叶飘进来,落在他脚边。
路过急诊室时,一阵争执声传进耳朵。
“我必须看死者的初步尸检报告!
这是案件关键证据!”
“林法医,规定就是规定,没有领导签字,谁都不能看!”
沈如晦脚步一顿,这个名字太熟悉。
他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穿深色风衣的男人正和护士僵持,男人背对着门,身形清瘦,手里攥着一个黑色的法医箱,箱角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听到开门声,男人回头。
西目相对的瞬间,空气像被冻住。
是手术台上的那个男人。
林殊显然也认出了他,眼底的冷意淡了些,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沈医生?
这么巧,你也来抢报告?”
“我来报到。”
沈如晦晃了晃口袋里的报到单,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法医箱上,“省厅法医林殊?”
林殊挑眉,收起了脸上的嘲讽,伸手递过一张名片:“正式认识一下,省厅法医中心,林殊。
以后……我们可能要经常合作。”
名片边缘有些磨损,背面印着一朵银色的昙花。
沈如晦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指腹,一片冰凉。
“人事科在三楼。”
沈如晦收回手,声音没什么起伏,“要抢报告,不如先找领导签字。”
林殊笑了笑,没接话,转身又和护士交涉起来。
沈如晦没再停留,往三楼走。
口袋里的打火机硌着腰,像一块烧红的铁。
人事科的科长是个中年男人,见他进来,立刻热情地站起来:“沈医生!
可把你盼来了!
你的履历我们都看过了,野战外科出身,经验丰富,省厅特意把你调来,就是想让你协助法医中心处理一些复杂案件。”
“复杂案件?”
沈如晦皱眉,“我是外科医生,不是法医。”
“沈医生谦虚了。”
科长递过一杯水,“你在部队做的那些战场急救,和法医的尸检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这次调你过来,还有个特殊任务——协助林殊法医处理‘连环高坠案’,你昨天救的那个病人,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证人。”
沈如晦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
连环高坠案?
林殊是关键证人?
那他昨天在手术台上说的“一起下地狱”,又是什么意思?
“资料都在这了。”
科长把一摞文件推到他面前,“你先熟悉一下,明天正式去法医中心报到。
对了,林殊法医也负责这个案子,你们以后就是搭档了。”
搭档。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扎进沈如晦的心里。
他看着文件上“林殊”的名字,又想起手术台上那双眼睛,忽然觉得,这次的报到,或许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一个通往地狱的开始。
走出人事科时,天己经黑了。
走廊里的灯坏了几盏,忽明忽暗。
沈如晦掏出那只银色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
火焰很小,却照亮了机身上的字。
“地狱的门,随时为你开着。”
他盯着火焰,忽然笑了。
也好。
反正他早就从高原的地狱里爬出来过,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可怕的。
打火机的火被风吹灭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沈如晦抬头,就看见林殊站在阴影里,手里拿着那份他要抢的尸检报告,眼底的光在黑暗里闪着,像淬了毒的刀。
“沈医生,”林殊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明天见。”
沈如晦没说话,只是把打火机揣回口袋,转身往楼梯口走。
楼梯间的窗户没关,风灌进来,掀起他的白大褂衣角。
他摸了摸口袋里赵二饼的那条绷带,忽然觉得,接下来的日子,或许比高原的雪线,还要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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